東宮,十裏梨花,一抹緋紅。
容玨單膝曲起倚在樹下,他伸手,折了枝梨花白,指尖輕碾,汁液和花香霎時四溢。
也...忒嬌弱了些。
容玨精致的眉目微皺,他回眸,問道:“慎言,你也想去雲南,嗯?”
話落,一襲湛藍官服的男子悄然走近,他揖首行禮,許是頭微低,眼角的淚痣在若隱若現中愈發有著難以言喻的美。
“回殿下,臣確請願此行,臣雖貌不驚人,倒也想勉力試試能否被裴彧,裴小姐相中......”
嚴慎言徐徐言之,他的神色始終淡泊,本就黝黑的麵容愈發沉得像灘濃墨,他抬首,似無意道:“臣擔憂,蘇袖月會有反叛之心。”
“是嗎?”容玨撚了撚指尖,“慎言,你既想走這一遭,本宮又怎會攔著,不過是可惜大材小用罷了。”
他輕笑著應允,心底卻是相信那個蘇袖月絕不會讓自己失望,隻是有些事,看似再親近的人,也絕不可告知。
容玨,不容許一絲差錯。
“那臣,便謝殿下。”嚴慎言拂袖拜別,轉身之際,他漂亮的眼睛裏閃過暗芒...果然,容玨還是不夠信任他,愈是這樣,他愈要與蘇袖月保持距離。
唯有如此,才不至於讓容玨把他們聯係到一起。
嚴慎言悄然斂眸,這江山...他終要替真正的主上奪回,什麼前朝餘孽,這些皇親國戚一開始也不過是亂臣賊子,欠人的,總要歸還。
一路沿著簌簌而落的梨花走遠,嚴慎言伸出手,五指骨節分明,膚質卻是白皙細膩的很,與他麵容上的墨黑大相徑庭。
適時,掌心跌落幾許細碎的花瓣,他攏指輕碾,唇角漾起清淺笑意...嬌弱又如何,一旦沾染,還不是逃不開。
思及此,嚴慎言悄然鬆手,泛青的汁液順著指縫滑落,他凝眸,掌心的殘局看似兩敗俱傷。
不盡然...
他輕搖著頭,這手是實物,被花汁浸染過後,好比傷了根本,那花汁最終卻流出指縫,就像溜走的一縷花魂。
誰輸誰贏,顯而易見。
嚴慎言輕歎一聲,低首取出錦帕拭幹淨手,抬眸間,心突然沉了沉......遠遠走來一雙人影,那男子人至中年仍英姿颯爽,正是容玨的親舅舅徐攸,擁有北國三分之一兵權的鎮國將軍。
他身後跟著一年輕女子,眉宇間的英氣比之更甚,依稀還可見幾分戾氣,她與徐攸...從長相上看像是父女,卻半點也不親近。
那女子五官冷峻,稍顯刻薄,似乎極難相處,卻在見到嚴慎言時悄然彎了眉眼。
“嚴大人,好久不見。”
嚴慎言隨即行禮,沉聲道:“臣見過鎮南將軍,見過郡主。”
“嚴大人何必這般見外,喚我徐芷便可,莫不是...怕我對你下蠱不成?”黑衣利落的女子試探著說道,她劍眉微擰,生怕嚴慎言因此而心生疏遠。
“徐芷郡主,巫蠱之術、死而複生...臣不信的。”嚴慎言眸光溫潤,心底卻是另一番光景。
先皇後被容帝治罪,用的不正是“巫蠱”這一名目嗎?徐氏一族始發於苗疆,巫蠱之術脈脈相承,卻是傳女不傳男。
至於先皇後施巫蠱之術,似乎是為了容玨,而她的侄女徐芷,僅是二九年華已習得精髓,一手蠱術出神入化,遍觀京城,她雖有容帝親封郡主之名,卻無人敢娶。
不過,她倒是無需擔憂。
嚴慎言回過神,朝他們略一頷首,告辭遠去。
“徐芷,不必再看了。”鎮國將軍輕喝膝下唯一的子嗣,生在徐家,徐芷的婚約一早就注定成為權利的犧牲品,不僅她,哪怕是無視容帝,被廢卻依舊我行我素的容玨,也逃不開。
那廂,徐芷收回眸光,並不理會父親徐攸,徑直沿著梨花小徑去尋容玨,大片大片的梨花白裏,那一抹緋紅煞是驚豔。
她走近,容顏極盛的少年從花枝的間隙裏探出頭來,笑容竟生生壓過滿樹的梨花。
“表姐,你來找本宮...不是自願的吧?”
“容玨,你找我...不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嗎?”徐芷輕嗤一聲,都流有徐家的血液,骨子裏如何他們彼此心照不宣。
偏容玨生了一副好皮相,饒是惡毒透底,也有人信了他純真良善,京城百姓茶餘飯後談論的...更多是廢太子如何如何好看,卻鮮少有人提及容玨一手銀針,“五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過往。
“表姐,別用這種眼神看本宮。”容玨輕笑一聲,“生得不如本宮好看,就該時時注意著...”
哪些表情該做,哪些表情不該做,就好比現在,收回白眼。
“容玨,我真後悔幫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