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時分,下了場急雨, 打得路麵泥濘不堪, 池塘裏時不時躍出幾條踹息的魚兒。
急雨來得快, 去也快, 雲笙還未走近祈願寺,山雨就歇了,他微抬青色鬥笠,抬眸望了眼天色,心裏卻隱隱不安。
觀天象而知人事, 許多年前的雲笙就已駕輕就熟,今日這場雨,有些莫名, 倒像是預示著分離...
很快,
雲笙就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回禪房後,他堪堪洗去奔波的倦意, 挺拔如竹的年輕人就似掐準時間般,不輕不重地敲響了房門。
“高僧,我來批命。”
這是嚴慎言第一句話, 多少有些單刀直入, 與七年前的他不同,這份縝密沉穩中, 多了許多自信。
因為想要什麼,現在的嚴慎言...一般不繞彎子。
不知是誰說過,當你有足夠底氣時, 很多問題都變得簡單。
自然,雲笙沒有意外,他隱匿佛門,從來不代表兩耳不聞天下事。
嚴慎言爽快,自己亦然:
“丞相大人,得罪了,請。”
雲笙笑著、伸手、送客。
七年前,就有一個鳳星轉世,天命所歸的女帝徐芷,七年後,再用這樣的陳詞濫調,不覺得無聊嗎?
能哄哄的,無非是百姓...
思及此,他拱手道:“雲某無能,還請另請高明。”
雲笙言盡於此,嚴慎言反倒難得笑了,笑意極清極淺。
“丞相大人...何意?”
雲笙竟隱隱覺得壓抑,他暗歎一聲後生可畏,卻見嚴慎言收放自如,眨眼間哀怨輕歎道:“高僧,當世除你以為,何人的批命能蓋過當年寶華寺圓寂聖僧臨終前的預言呢?”
鳳星轉世,天命所歸。
多大一頂高帽。
雲笙聽言,眸色悄然冷凝:“丞相大人,在下還想...多活幾年。”。
寶華寺聖僧與他算是故知交,他的死,雲笙很清楚...並非時機成熟的坐化圓寂,而是為了某個時機而犧牲——
徐芷立為女帝的這條路上,鮮血,是常見的顏色。
“丞相大人,若雲某拒絕呢?”
“拒絕?”嚴慎言淡淡重複,眉眼忽柔和起來,“高僧,拒絕這種事,很傷人的。”
“......”雲笙後知後覺套路來了。
“高僧,你已經拒絕過我一次,那...我接下來小小的要求,”
“您會同意的,對吧?”
“編號9527,我想帶走。”嚴慎言挑了挑眉。若非祈願寺主持聲稱那叫蘇三的小子要守冰棺陣是為裴彧,他絕不會請示眼前的男人。
小小一個隻有編號的外門弟子,他嚴慎言想要,不,他嚴慎言身邊的人想要...輕而易舉。
“高僧,若無異議,人...”
“抱歉,”雲笙沉吟片刻打斷道:“實不相瞞,這比上一個問題,更難抉擇。”那小孩兒,是他下了決心想留在身邊的。
一方麵,是看不清她的過去,一方麵,是...覺得莫名熟悉。
“是嗎?”嚴慎言摸了摸下巴,本來沒有非要不可,現如今,連傳言可窺見別人過往的高僧都對9527高看一眼,那小子...未必是個瘋子。
說不定,說不定。
嚴慎言不是沒想過那種可能,她蘇袖月能奪檀嫿的舍,也應該能奪別人的舍。
隻是七年了,
太久了,久到最後一點希望都隨著季節更迭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