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後, 二人分道揚鑣。
慕容朔北上進京處理一些事宜, 蘇袖月如他所願暫留摘星樓, 跟隨在謝辭言身邊加以訓練。
深秋的風在高閣之上盤旋, 零星的幾點微亮掛在天幕, 蘇袖月立在雕花木欄前,一腳踩在台階上,手肘撐在欄杆上,思緒飄遠。
和風輕掃, 遠遠傳來車轍滾動的聲音, 伴隨著一盞淺淡的宮燈, 蘇袖月沒有回首,卻能想象出那張初見驚豔,越看還越耐看的麵容。
“不習慣嗎?”謝辭言清淺問道。
“沒有。”蘇袖月很快把放在台階上的腳放下來, 卻因為裙裳的緣故, 動作稍顯不雅觀。她扯了扯緊貼腰線的衣角, 麵色微紅。
“很漂亮。”坐在輪椅上的藍衫男子輕牽唇角, “初見你時, 真不像個女孩兒。不過...”他望向少女的眼睛,即便光線黯淡, 依舊灼灼其華的那雙眼睛, 輕笑。
像星辰一樣的眼睛。
九年了, 當初那個頂替慕容笙的孩子,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那雙透亮的杏眸卻經年未變。若說從前的雲家小姐雲箬眼若一泓清泉, 清澈無垢,此刻眼前的蘇袖月,卻清澈幹淨得讓人窺不到半點心思。
謝辭言有些恍惚,雲箬小時候便長得像她,那個女子,曾於他有恩的女子,是眼前之人的姑姑,亦是慕容朔和慕容笙的母親。
清透的鳳眸隱隱透過麵前之人在看另一個人,蘇袖月微怔,眨了眨眼睛,眉宇間自透著倔強,謝辭言很快就回過神來,這是與她遠不同的,那人柔弱如水,內裏剛烈,與眼前的孩子從骨子裏便不同。
他眸底閃過輕嘲,喚了聲: “阿箬,”指向椅背,“推我回去吧。”
蘇袖月點點頭,不明白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為何喚自己阿箬,也...不想明白,謝辭言就像一個迷,越窺視,越讓人沉溺。可她卻不想成為像泠二那樣的女子。
哪怕世人都說公子辭言見之傾心,也確實如此,這個男人遠不同於少年郎的青澀,一舉一動中優雅深入骨髓,且他又很懂得女兒家的心思,這短短數日,蘇袖月在生活起居上,真的像重新做回女孩兒般。即便如此,她想,她也要抗住。對誰都好的男人,其實是最沒有心的男人。
這一點,蘇袖月卻是冤枉了謝辭言,他對她格外體貼入微,一方麵是兒時的淵源,一方麵是因為慕容朔要利用於她,多少生出幾分愧疚之心。他若真的待她好,就不會訓練她成為一把利刃,為人所用。
隻是謝辭言沒想到,他最終,還是後悔了。
毗鄰摘星樓的麓山書院這幾日氣氛有些低沉,那個一聲不響放假前考了第一名的人竟然消失了。
蘇袖月不告而別,慕容朔請假上京,留在書院裏的雲棠和莫十一不適應起來,圓臉少年已經幾日未展顏一笑了,他甚至求著父親雲奕找人,又借著莫十一家族在江湖中的勢力搜查,仍舊沒有消息。
卻不知道,蘇袖月其實離他那樣近,近在咫尺,卻不打照麵。
“阿棠...”莫十一輕搖趴在桌案上的少年,“上課了。”說罷指了指門外逆光而來,一身青衫帶著霜寒的雋雅少年,“你死對頭祈願寺那個小正經來了。”
“沒心情。”雲棠動也不動。
隻是沒心情的何止他一個,講台上,少年抬袖入座,修長如玉的手指翻開經卷後,揉了揉隱隱泛青的眼底,這幾日,雲笙夜夜噩夢,夢到兒時的事情,他原以為如師傅所說生了場大病所以忘卻六歲前的事,可近來,他的夢愈發清晰。
夢裏的火光,夢裏的血腥,夢裏的那個小女孩,一次又一次重現,揮之不去。
這些本不足以擊垮祈願寺向來天資卓絕的首席弟子,可那個人的莫名消失,讓雲笙的心不安起來。蘇袖月,蘇袖月,你怎麼可以...不告而別?就算我那日在牆頭喝醉酒說錯了話,你來打我罵我也好。
為何,偏偏消失得如此幹脆?
少年斂斂心緒,例行公事般解說著經卷,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一向克己守禮的小道士已隱隱有些失魂落魄,真是難得呀。他們卻不知道,雲笙其實是消耗太多精力。
蘇袖月不見後,少年頻繁地動用自己天生的能力,一次又一次通過身體接觸來窺探雲棠和莫十一的過往,他唯一能做的隻是通過與她有關的人來探尋她身上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