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恪沒有追問是誰, 隻輕輕扣住她因為鳳血玉鐲劃破而可見傷疤的手腕, “那個人...與此有關吧。”
她點頭, 又搖頭。
想忘記, 卻無奈。
“你還是沒放下他。”裴恪輕歎, 從懷中取出一隻輕薄的玄鐵護腕,是按蘇袖月的尺寸打造,他輕輕遮住她手腕上那道傷痕,“沒關係, 我願意等。”
風很涼, 他的聲音暖了起來。
蘇袖月望著他, 終是拱手相拜,“屬下,謝主上。”除了忠誠, 她回報不了裴恪其它。
“慢慢來。”男人的聲音消逝在風中, 很輕很輕。
夜裏, 幾聲酒壇碰撞的清響砸開房門, 劃破黑暗中的寧靜。
已經很久沒有喝醉了, 蘇袖月想,翻湧著潮紅的臉色有些難堪, 她倨傲地扶著桌麵站起來, 望著天邊的夜色, 眼淚卻流不出來。
她以為流淚,是最弱懦無能的表現,因為無所作為, 隻能以淚洗麵,解決不了的事,才會流淚。
可她還是感覺到,眼淚和著酒水,一點一點在心裏流淌,她以為自己會沒事的,一路走來,比這更難熬的事情都經受過吧。
蘇袖月搖搖頭,順著門框滑坐在門坎上,她不想承認自己輸了。
絕不承認。
她抱起酒壇,卻看到酒麵上映著一張模糊狼狽的臉,頭越來越疼,她被打敗了,是因為不勝酒力,不是因思念那個人。不是...思念。
恍惚間,一雙雲錦的鞋麵停在眼前,蘇袖月從下往上望去,來人青衫如碧,攏在墨黑的披風裏。
“是你啊?”蘇袖月冷笑一聲,從他繡著雲鶴的前襟移開,這身官袍,那樣刺眼,是多少鮮血才染就而成啊。
“起來。”來人隻輕輕說,向她伸出手。蘇袖月一把打開,諷刺道: “慕容朔,別再假惺惺的了。”
“是嗎?”男子合上房門半蹲在她身側,搶過酒壇扶她起身說: “隨你怎麼想......我不在意。”
“夠了!”蘇袖月突然推開他,漆黑的眸子定定道: “沒意思!”
“慕容朔,你這個人太假了。”
男子卻淡笑著倒了杯茶,“蘇袖月,你又好到哪裏去。”不敢正視,不敢承認,你和我又有什麼區別。
她冷冷一笑,重新開了壇酒,“你可真會戳人痛處。”......不屑輕蔑的眸光,生生把男子想遞給她的茶逼到了自己嘴邊。
慕容朔輕抿一口,“他,讓我來看看你。”今日走訪王府,與裴王爺商討好新建府邸的事宜後,他借昔日同窗的借口,向裴王爺提出來見她一麵。
其實,不是謝辭言讓他過來看看,隻是慕容朔以為,這樣她會好過些。
“你說過不騙我的。”蘇袖月忽道,竟似敏銳地察覺到。果然,男人的長睫不自然地連連眨動起來,她粲然一笑,醉意已克製不住。
“小心。”慕容朔及時扶住身影不穩的女子,眉心不由輕皺。下一刻,他就被人狠狠抱住,幾乎一瞬,淚水就浸濕了他的衣襟,順著流入脖頸。
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他隻知道,他再也不想她哭。
笨拙地拍了拍蘇袖月的後背,年輕的男人如哄孩子般安慰: “沒事,我在。”
我在,沒事。
可那溫熱的液體仍在灼燒著他的皮膚,蘇袖月壓抑在最內心深處的委屈都傾訴了出來,她醉到極點,一邊啃咬著他的肩膀,一邊含糊不清說: “謝辭言,你...你讓我做個女孩兒,一點、一點摧毀...我的城牆,可城牆破後...鎖在裏麵的我,你卻不要了......”
她哭訴著,咬著。
尖銳的疼深入皮肉,慕容朔一動也不動地承受著本不該屬於他的痛楚,不經意間,眼眶卻已隱隱泛紅。
“沒關係,沒關係...”他不要你,我要你......你等我。
那生澀拍著的手緊緊圈住懷中瘦削的女子,慕容朔低首,下巴輕輕抵在她頭頂,斂眸間,掩去痛色。
似乎哭累了,蘇袖月竟昏睡過去,也鬆開了口,她還好,男人肩頭卻是血肉模糊一片,慕容朔看也未看,隻取出袖中的一樣小物件,塞到了她掌心裏,“等我。”
若等不了,就不要叫我看見...你過得不好。
笠日,透亮的陽光映射著塵埃,清晰地展現出房間裏的一景一物,包括已經被收拾好的酒壇,和已經被安置好,在床上的醉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