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朔沒有說話,隻是笑望著她,多日未見,他似乎清減了許多,那張和雲笙一模一樣的麵容更加深邃,眼窩裏的琥珀色瞳仁定定鎖著麵前的女子。
“你又看什麼?”蘇袖月無奈,她笑著,卻抑製不住地習慣性輕咳幾聲,想來這個原本健康的身體已經到強駑之末了。
“蘇袖月...”慕容朔忽然喊她,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時,從身後緊緊抱住了她: “蘇袖月,你別嚇我。”
從雲笙口中得知她可能來自異世後,慕容朔頭一次那麼害怕失去,他緊緊擁著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裏心髒的跳動,感受到他極力壓抑的顫抖。
這一刻,她再說不出話。
“別走,好不好?”帶著十分請求的聲音從耳後傳來,那個隱忍到極致的男人就這樣輕易泄露了自己的情緒,他的下巴抵在她頸窩,一遍遍重複著那句呢喃...
“別走,好不好?”
蘇袖月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這去留似乎由不得她,哪怕她此刻心裏存了留下來的想法。她靜靜地,任由他抱著,任由他貼得那樣近。
頸窩悄然傳來灼熱,似是淚水燙在她皮膚上,烙下一個個印跡。
慕容朔閉上眼睛,長睫輕顫 : “蘇袖月,我需要你,感覺到了嗎?”
這樣的深情,她落荒而逃。
卻終究還是沒能離開宮中,慕容朔強行把她留下,而後,一批又一批太醫在殿中來來回回。
他不允許她死,逆天而行也要改命。在這樣的當口,謝辭言進宮了,這個長年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忽然站了起來,對慕容朔提出單獨和蘇袖月見麵。
寢殿中,隔著薄薄一層帷幕,蘇袖月看清了來人。
“蘇姑娘,好久不見。”來人笑望著她,隔空取物地拿走了她手上的紅繩,“你做的很好。”
“你不是謝辭言。”蘇袖月揉了揉額角,不僅僅是眼前人從輪椅上走了起來,他身上的氣質,較之謝辭言,更像是不沾染人間煙火氣的空靈,卻又如終年不化的冰雪般讓人無法靠近,這種感覺,她隻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到過——
卿瑾!
“好久不見。”他笑望著她,眼底似沒有一絲溫度。
“師父...”蘇袖月扯了扯唇角,試圖用這僅有的一點牽連緩和氣氛,在她執行嚴慎言任務之前,眼前這個人,親自傳授了她道法之術,理應是她師父。
“乖徒兒...”卿瑾的唇角終於漾起一絲笑意,他伸出指尖,月色的靈力便注入蘇袖月體內,“再忍一忍,待我借謝辭言這“活閻王”身份之便集齊那些人的血液,我便帶你走。”
蘇袖月點點頭,虛弱無力的身體似被暖流淌過,她的氣色稍稍和緩,那雙因為消瘦愈發凸顯的黑眸定定望著帷幕之外的男子,“師父,你...為何而來?”
卿瑾低首一笑 :“為我,也為你。”
很快,“活閻王”診斷後,蘇袖月的病症古怪,需七種奇花,七種奇草,七種血液,揉和煉丹,方可治愈。
而這七種血液,包括雲笙,慕容朔,謝辭言,裴恪,甚至是已有的容玨,嚴慎言。
“嚴慎言?”蘇袖月不禁微微訝異,容玨她並不稀奇,他的血液由她親手奉上,可是嚴慎言不還停留在把她送入麓山書院的階段嗎?
“阿月...”卿瑾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想法,竟自然而然地這樣親昵稱呼著,“難道你還沒有發現嗎?這個世界是平行的,當你在這個界麵存在的同時,嚴慎言那個界麵的你也存在著,正因為這種時空的錯路,你的記憶才是不真實的。”
“嚴格來說,沒有先後。”
現在的你,影響著以後的你,以後的你,重歸於現在的你。
開頭和結尾猶如聯係在一起的紐帶,沒有人能分清到底哪個是真正的開頭,哪個又是真正的結尾。
而你存在過,是唯一的真實。
*
在蘇袖月似懂非懂間,卿瑾借“謝辭言”身份之便已開始收集血液。
至於嚴慎言,通過水鏡,他讓她看到了平行時空的發展——
杏花微雨的時節,那個世界的蘇袖月過著同樣的求學生活,唯一不同的是,她不需要去刺殺別人,不需要謹慎地憂慮蠱毒發作,在嚴慎言的庇護下,她的身量,隨著她的青絲慢慢長成,被如切如磋的時光打磨成含苞待放的少女。
那個世界的雲笙,仍舊把她當作是這個世界認識的蘇袖月,默默守護,替她悄悄存下了堪比半個國庫的嫁妝。
洞房花燭,新婚之夜,那個漂亮到近乎讓女人嫉妒的男人遞來合巹酒,悄悄附在她耳邊說 : “袖月,有一句話我隻說一遍...”
“9527,527,吾愛妻。”
最後,那個女孩子是在嚴慎言懷抱裏逝去的,化作了漫天的香雪海,隨風逝去。
畫麵漸漸模糊,蘇袖月收回目光,有些疲乏。
腦海裏是那些逝去的曾經,她仿佛活過,又仿佛沒有。
閉上眼,意識漸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