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領,頭領你在嗎?”遠遠地,有人大聲呼喚著,想必是在茅屋中尋不到人跡,便冒著風雪出外尋找。
展雄的眼睛亮了,來時他惦記哥哥的病情,把手下的護衛遠遠拋在身後,直到這時他們才趕到。於是他大聲地呼哨了一聲,仿佛高天上雄鷹的長嘯,即使再大的風雪也不能淹沒。
“頭領在那裏!”遠處的幾個人頓時興奮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就往柳林方向跑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無數的火把忽然在茅屋四周亮起,嗆啷出鞘的刀劍聲中,伴隨著數聲驚叫,那幾個人影慌忙抽出隨身的兵刃,迎向仿佛從地底下鑽出的伏兵。然而長途跋涉後困倦的旅人終究敵不過早已蓄勢待發的精銳,他們拚盡全力想要衝出重圍,卻被毫不留情的阻擊逼回殺戮的包圍圈中。
“二喜、樂土、老羊頭!”展雄的眼睛裏幾乎要迸出血來,他死命地喊著手下的名字,瘋了一般掙動著身體,絲毫不顧本已凝結的鞭傷重新綻裂,鮮血汩汩而下。
展季驚呆了,他方才心情太過激蕩,竟然沒有發現不知不覺中包圍而來的大隊人馬。等他終於看清從士兵隊列後走出來的臧文仲時,展季才明白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被這老謀深算的上卿監視了起來。而臧文仲之所以會親自出馬擒拿展雄,實在是因為展雄的勢力非同小可,不僅讓無數諸侯聞風喪膽,也不斷侵犯到了魯國的權威。
“哥哥,原來你騙我來,是為了殺我的。”眼睜睜地看著手下的兄弟在官兵的圍攻中左支右絀,頻頻負傷,直到再也站不起來,展雄忽然放聲大笑,“我果然有個好哥哥啊!”
此時展季已無暇向他解釋,隻是快步走到臧文仲麵前去,開門見山地道:“臧上卿,你想殺了展雄?”
“此等悍匪,自然要當場格殺。難道士師大人還想留著親自審訊,讓魯國上下見識你大義滅親的壯舉嗎?”第一次看到展季一向冷靜傲然的臉上露出失措的表情,臧文仲得意地笑道。
“季子!”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忽然朝展季撲了過來,瞬間被衛兵們重新砍倒在地上,然而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隻是努力仰著失血的麵孔大聲喊道,“季子,頭領是真的擔心你,才來看你的啊。你怎麼能這樣狠心,他可是你的親弟弟呀!”
是樂土。展季認出了這個倒在地上,全身糊滿了血汙和雪泥的人,隻覺得心裏陡然冷得縮成了一團。原來就連這個和自己相處了多年的樂土,也如此揣測自己的居心!
“別忘了,你是魯國的士師。”臧文仲看出了展季眼中的交織的痛苦,不失時機地提醒道。
“我可以不做士師,但我不能不做他的兄長。”展季擋在臧文仲身前,凍得僵硬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透著波動的痛苦,“我此番以兄弟之情誘他前來,便隻能以兄長的身份對待他。他殺了人,我心中惱恨,打他罵他望他改過自新,卻絕不會用親情作為陷阱誘捕他,扼殺他心中最後的一點溫情。”
“展季,難道你想要包庇罪犯?”臧文仲怒道,“你不怕我一聲令下,將你連同盜蹠一並格殺?”
“一邊是職責一邊是親人,展季左思右想,找不到兩全之法。”展季苦笑道,“不過既然是我將他引來,也隻能是我把他送走。所有的罪狀,我一人承擔便是。”
“好!”臧文仲目光一凜,咬牙朝身後發出衝鋒的手勢,頃刻間將展季陷入士兵的包圍之中,其餘士兵則衝向展雄被綁之處,爭著要第一個砍下大盜的頭立下首功。
心中早已猜測到臧文仲的意圖,展季驀地如同一尾躍出水麵的魚,高高從百餘人的包圍中縱起,手中長鞭一甩,已將刺向展雄的兵刃卷在一處,四散拋開。然而這種孤注一擲的打法讓他背後空門大開,雖然保住了展雄的安全,展季的後背卻同時被兩三根長戈撩過,鮮血頓時染紅了被劃破的棉襖。
“展季,你是贏不了的!”臧文仲見展季被重兵圍困之下血濕重衣,卻依然不肯放棄救護展雄,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然而就在下一瞬間,原本一直指揮若定的魯國上卿忽然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指著展季身後大叫道,“快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