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與此同時,在經過一陣攝魂奪魄的掙紮後,淒厲漫長的嘶喊從不遠處的柳樹林裏響起,仿佛一腔熾熱的岩漿終於找到了缺口噴湧而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到展季身後,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如同野獸一樣被縛在樹幹上的人猛地仰頭長嘯,寒風中他的頭發竟然如同海草般升騰而起,數道血箭也從他身上的傷口中噴射而出,讓他整個人霎時間變成了一團爆發的火焰!而密密麻麻綁縛著他的麻繩,則在同一瞬間被生生崩斷!
被兄長出賣的痛苦和手下弟兄的慘狀如同地獄的烈火燒毀了展雄的神智,讓他激蕩的內力突破了自身的束縛,以一種最激烈的方式爆發而出,也閉塞了他對周圍變故的感知。他的眼角裂了開來,血線如同淚水一般蔓延在臉上,讓他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蒙上了血紅的殺氣。憑著一刹那的直覺,展雄飛身朝著臧文仲的方向撲去,就是這個人讓他在牢獄中蒙受了非人的折磨和羞辱,他一定要親手殺死他,像對待以前那些獄卒一樣挖出他的心肝!
幾個衛兵下意識地擋在了臧文仲身前,卻被展雄一手一個地拋開。他的手指仿佛變成了獅子的利爪,深深地陷入衛兵們的胸膛,拔出來時已是滿手血紅,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像是一頭暴怒的野獸。
“住手!”一個清厲的聲音驀地鑽入了展雄的耳朵,讓他的心驀地一顫,眼前逐漸清明起來。借著火把桔紅色的光芒,他認出了這個擋在自己麵前的人,是哥哥——手把手教自己寫字的哥哥,指點自己武藝的哥哥,幫自己幹活的哥哥,把微薄的食物留給自己的哥哥,可是也是這個哥哥,為了他的官位他的名聲,拒絕放走弑主的奴隸,用馬鞭把他打得皮開肉綻,甚至用裝病的卑劣手段夥同旁人陷害他屠殺他的弟兄!這樣的哥哥,究竟是手足,還是仇敵?
“展雄,你不能殺臧上卿。”展季冷靜得近乎無情的聲音再度響起,讓展雄放聲大笑起來。憑著一腔激憤突破了迷藥和繩索的束縛,這個時候的展雄,天下還有誰能阻攔他想做的事情?於是他足下輕輕在雪地上一點,便已繞開了展季的阻攔,隨手搶過一枝長矛,朝著被士兵的盾牌重重保護起來的臧文仲衝去。
密不透風的盾陣在展雄的矛下仿佛成了泥土燒製的擺設,一縷銀光到處,銅鑄的盾牌四分五裂,露出了裏麵嚇得呆若木雞的臧文仲。此時展雄猙獰的表情和無情的殺手讓他成了從天而降的凶煞,銳不可當,狠絕無情,甚至沒有人膽敢對上他燃燒著複仇怒火的雙眸。臧文仲呆呆地看著雪亮的矛尖朝著自己刺來,靈魂早已被那雙血紅的眼睛燒成了灰燼。
然而,就在臧文仲閉目待死之際,一縷勁風從旁邊插來,生生將遊蛇般竄來的長矛阻隔在外。臧文仲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身子已被人重重推開,等他在手下士兵的簇擁下回過神來,他才發現有人也奪過一枝長矛與展雄纏鬥在一起,而那個人,正是展季——方才還為了保護展雄與大隊人馬苦苦糾纏的展季。隻是此刻,他的對手卻換成了他方才一心想要保護的人。
此時盜蹠的手下已在官兵的突襲中傷亡殆盡,方才酷烈的呼喝慘叫已逐漸平息下來。仍舊活著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看著在人群前方搏鬥的兩個人。兩個人兩枝矛在雪地上上下翻飛,就連大開大合間的武功招數都是那麼相似,讓圍觀眾人意識到,這兩個性命相搏的人,是嫡親的兄弟。
臧文仲朝試圖勸他離開的手下擺了擺手,堅持要留下來觀看這一場決定了生死榮辱的決鬥。他雖然不懂武功,卻仿佛從兄弟二人綿密無隙的拆解中看到了昔年魯國英雄公子展在戰場上大敗敵軍的風采。一瞬間,就連臧文仲也迷茫起來,究竟是什麼讓這兩個公子展的後人走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難道展雄方才根本沒有看見展季為了維護他所做的一切努力?
然而,盡管招式師出同源,功力終究有高下之分。不過眨眼工夫,展季就再也無法阻擋展雄裝若瘋虎般的進攻,展雄手中長矛一絞,便將展季的兵刃絞得脫手飛出。尚不等圍觀之人驚呼出聲,展雄已將矛尖往地麵一戳,身體借助矛杆的彈力高高飛起,竟然再度朝著臧文仲藏身的方向當頭撲下!
仿佛早已料到了展雄的用意,展季在自己的長矛脫手飛出之際早已縱身躍起,一把接住了從高空上斜插而下的矛身,趁著長矛被展雄挑飛的衝力,竟然搶在展雄之前落在了臧文仲身前。他此刻背對展雄卻已無暇轉身,匆忙中將手中長矛背轉,堪堪格開了展雄直刺過來的矛尖!然而展雄早已被殺心占據,借著餘勢再度挺矛刺下,展季手中硬木製成的矛杆卻陡然一彎,正正砸在展雄手腕之上,讓他驚痛之下手一鬆,長矛脫手橫彈而出。他雖然失手,這一擊畢竟傾盡了全力,矛尖險險與臧文仲擦身而過,飛彈的矛杆卻結結實實地擊在了展季的後心!隻聽啪地一聲,展季猛地往前撲去,噴得臧文仲滿襟都是淋淋漓漓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