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棠棣之華(10)(2 / 3)

眼看臧文仲下意識地就往衛兵身後跑去,展雄一不做二不休,足尖勾起長矛抬手拋出,筆直地朝著臧文仲的心窩射去。這一矛又準又狠,絕無虛發,霎時穿透了胸腔,帶出一溜血紅的煙花。

“樂土?”展雄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擲出的長矛插在了樂土的胸膛上,仿佛看到了天下最不可思議的事情,連頭腦中熊熊燃燒的怒火都逐漸熄滅下來。他盯著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人,啞聲問道:“你為什麼要救臧文仲?”

“季子說……不能……殺他……”樂土的手緊緊扶著刺穿了他胸膛的長矛,勉力在臨死前多說出兩個字來,“我……相信季子……他不會……害你……”

“樂土,別說了……”展季用手肘支起身子,剛想站起卻又無力地跌跪在地上。他咽下喉中翻騰的血氣,奮力向前探出手,握住了樂土失血冰冷的手掌——連樂土都選擇相信他啊,為什麼他嫡親的弟弟卻不肯聽他一次?

眼看樂土的眼睛在安詳中緩緩閉上,展季終於坐直身子,轉過頭對杵在遠處的展雄問道:“你還要殺臧上卿麼?”

展雄目光複雜,嘴上卻仍是強道:“殺。”

嗤啦一聲,展季撕下了自己的一角衣袍,拋在身前冷笑道:“既然你對我連外人都不如,那我現在與你割袍斷義,你不必再叫我哥哥,也不必對我手下留情。”

“哥哥……”展雄正要反駁,展季已斬釘截鐵般喝道,“閉嘴!你我已不再是兄弟,下次相見時隻有官匪之別!”

“好!”展雄慘然大笑道,“你無情,我無義,從此展雄孑然一身,再無牽掛!”大笑聲中,他突地飛身而起,三下兩下就躍進了柳樹林中,等官兵們反應過來想要追擊時,展雄早已失去了蹤影。

數日後,當臧文仲再次去探望重傷休養的展季時,終於忍不住問道:“季子此番救我,難道是為了報答我當年對你的恩情麼?”

“你救我,不過舉手之勞;我救你,卻是拚卻性命。”展季緩緩把眼光對準臧文仲,“上卿不覺得這樣的報答太過了麼?”

若是常人,臧文仲必要曉以“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道理,但是麵對展季,他隻能期期艾艾地問:“那我與季子素有齟齬,卻不知季子為何會舍身救我?”

“因為上卿不能死。”展季不時咳嗽著,望向臧文仲的目光卻是清澈如水,“上卿的行事雖然與展季頗有不合之處,但單是‘恤民’、‘通關’兩項策令,就改善了民生,廢除了關卡,讓魯國在內亂後穩定富庶。上卿若死,魯國當下竟無人可以取代你的地位。”

“我真是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得到季子的讚揚。”臧文仲走出展季簡陋的茅廬,對自己的親信說,“而他讚揚我的時候,我竟然像小時候得到父輩誇獎一樣興奮得心髒突突直跳。說起來,我其實一直在期待著展季這個後輩的肯定,真是汗顏啊。”

一個月過去了,展季仍舊臥床不起,唯一的消遣是看看窗外新發的柳芽,聽臧文仲派來伺候他的奴隸阿四閑話。

他這邊一派悠閑,有人卻坐立不安。一天午後,一個人來到了展季的茅屋裏。說是一個人,其實是一群人,隻是除了這位大人物,其他人都遠遠地在屋外恭候,甚至把伺候展季的奴隸阿四也提拉了出去。阿四被拽著脖子推出門的時候,心裏很奇怪:來的究竟是什麼人,排場居然比自己的主人臧上卿還要大?

來人自然比臧文仲排場大,因為他是魯國的國君姬申。

仿佛料到了姬申會親自前來,展季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喜。他隻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算是對國君行了禮。

姬申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很隨和地在床邊坐下,親切地問:“醫官看過了麼,怎麼說?”

“內傷沒有大礙,隻是傷了腰脊,恐怕以後會走不了路。”展季淡淡地回答。

“走不了路?”姬申看樣子比展季本人還要震驚,急匆匆地道,“那可怎麼辦?”

“國君有何吩咐但請直言。有些事情,展季即使臥床也會為國分憂。”展季緩緩點了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姬申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轉頭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小聲道,“寡人正有一件難事,要和季子商議。”他再度伸長脖子往展季的床後看了看,俯下身子,“不久前,齊國國君薑昭給我寫了封信,說是要借我們魯國的鎮國之寶岑鼎去看看,你說這不是明擺著有借無還的麼?可是齊國勢大,魯國得罪不起,臧上卿他們就勸寡人把岑鼎送去,但是要讓寡人親手斷送了這件國寶,寡人又怎麼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呢?所以來和季子商議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