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棠棣之華(12)(1 / 3)

“那還不趕緊讓他醒來?”臧文仲急道。

醫官無奈,隻好取出一枚香草點燃了放在展季鼻下一炙,果然讓昏迷的人清醒過來。

“季子,齊軍發動進攻了,你可有什麼退兵的法子麼?”眼看展季的眼神漸漸清明,臧文仲迫不及待地問道。

“退兵的法子,我自然有。”展季似乎早已想過這件事,眼看臧文仲緊繃的臉上驀地透出欣喜的表情,吃力地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隻要能免除亡國之禍,什麼條件你隻管說!”臧文仲想也不想地回答。

“麻煩上卿將我書案上的竹簡取來。”展季費力地指了指,額頭上瞬間浮起一層薄汗。

臧文仲連忙走過去將那卷竹簡捧到了展季身邊,解開皮繩,赫然看到首列寫著“魯律·卷二十五”的字樣。

“這是我上次呈送給你們的《魯律》最後一卷,和前麵二十四卷一起完整地涵蓋了魯國律法的每一個方麵,而這一卷的內容,是很多人最不願意看到的——廢除人牲。”展季朝愕然的臧文仲淡淡一笑,斷斷續續地道,“其實我知道臧上卿對我修訂的《魯律》是認可的,隻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讚成它。這一次要我說服齊國退兵不難,隻要國君和諸家貴族盟誓頒行新律,向整個魯國宣布動用人牲者將以罪論,我馬上就啟程。”

“季子,你這不是在脅迫國君麼?”臧文仲為難地道。

“是啊,是脅迫。”展季並不否認這一點,甚至有些毫不在乎地笑道,“如果不同意,我絕不去見齊君。反正上卿也看得出來,展季已是風中之燭,或許都等不到國君來治我的罪。”

“季子你如此直率,並非為臣之道。難道你不怕身後聲名受損嗎?”臧文仲歎道。

展季虛弱地一笑,一字字道:“展季一生唯奉正直之道,不受恩惠所挾,不以強暴折腰,生逢厄運而無怨,死蒙謗毀亦無悔!”

“季子的‘直道’,文仲雖然屢蒙責難,卻也由衷佩服。”臧文仲歎了一口氣,捧著展季最後一卷心血,回到了宮中。

魯國君臣原本聽展季擔保能讓齊國退兵,大喜過望,卻不料展季卻開出個啟用新律,廢除人牲的條件。他們固然要保住今世的榮華,卻也不願放棄死後殉葬奴隸們服侍的安逸,頓時一個個麵麵相覷,不再作聲。

眼看眾人的臉上現出取舍兩難的模樣,臧文仲心知是該自己順水推舟的機會了。他原本就反對人牲殉葬,隻是不敢就此得罪大多數貴族,一直隱忍不言,此時便站出來對魯僖公道:“依臣的意思,莫如答應了展季的要求,畢竟一旦國破,別說死後,就連現世也保不了平安。何況臣聽說不少地方開始用陶土燒成人俑代替奴隸殉葬,一樣可以供奉死者,就連周王室也加以采用。還望國君三思。”

“事到如今,就依臧上卿之言。”姬申無奈地點了點頭,“你去告訴展季,寡人答應他的要求,讓他馬上啟程。”

“陛下……”臧文仲不動,小心翼翼地道,“展季說了,一定要國君親自領著各家貴族在閟宮盟誓,頒布新律之後,他才會動身。”

“什麼?”姬申沒料到展季竟如同蟄人的蜜蜂一般緊叮不放,當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冷笑道,“好,寡人這就命人擺設盟誓的祭壇。不過你告訴展季,若是他失敗了,寡人就砍了他的頭祭祀社稷,讓他成為魯國最後一個人牲!”

魯國供奉曆代先君的祖廟稱為“閟宮”,啟用新律的典禮正是在這裏舉行,意在稟告祖先,昭示天下。此番儀式雖然準備匆忙,卻依然鄭重肅穆,中規中矩。姬申耐著性子行完典禮,走出正殿舒了一口氣,一眼見到臧文仲正站在高台上了望遠方,不由有些不滿:“眾位大臣都在閟宮盟誓,上卿卻為何在此處悠閑?”

“啟稟陛下,臣在此眺望,希望能夠看到展季路過。”臧文仲行了一禮,埋著頭有些吞吞吐吐地道。

“是嗎,寡人也看看。”姬申爬上高台,向著遠處的官道望去,卻隻看見遠方黍麥青青,空山隱隱,並無一個人影。姬申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放心地問臧文仲:“展季啟程是你安排的吧,可不能半路出什麼閃失。你派了多少人護衛他?”

撲通一聲,臧文仲跪倒在姬申麵前,磕頭有聲:“陛下,展季堅持一人一騎獨自出城,不要臣派的護衛。臣方才心頭疑慮,找了伺候他的奴隸細細盤問,才知道公子顯失蹤那天,展季竟然獨自出去了大半夜!於是臣聯想起前往展季家時的見聞,恍然大悟,定是展季從長宜宮劫去了公子顯,把他混跡在柳下村的鄉野小童中。此刻,隻怕展季已經帶著公子顯出城去了!臣料不到展季重傷之下仍能偷越宮禁,未能早日覺察他的圖謀,實在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