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神殤·若即若離(3)(3 / 3)

她目光一凜,飛一般地衝過去,伸手就想把銀龍從定水珠上推下去,卻在接觸到它的一瞬間被針刺般的寒冷擊開:“你在幹什麼?”

銀龍死死地盤繞著定水珠,仿佛要將全身都嵌進那至寒一般,隻是目光帶著悲哀地望著她,直到地動山搖般的震動過去,它才鬆開爪子癱倒在地上,漸漸化成匍匐的銀發神人。

“我錯怪你了。”她忽然明白他做的一切是為了穩住定水珠的平衡,進而平息洛水的風浪,否則洛水兩岸早已淪為澤國,不由對方才的莽撞心懷歉意,“對不起。”

他沒有回答,隻是無聲無息地伏在地上。這時候她才發現他早已昏了過去,至寒的定水珠將他的肌膚烙出了一片片紫黑的凍傷。

她小心地伸出手指壓在那些紫黑色的凍傷上,發現他並沒有反應,便放心地用靈力平複著傷痕。眼看那些可怖的痕跡漸漸淡去,忽然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震顫,宓妃下意識地跳起身,想要學著陳思的樣子去穩住定水珠,卻聽到一聲嚴厲的大喝:“別碰!”

“你能碰,我為什麼不能?”因他蘇醒而萌生的喜悅刹那間已經被她的憤怒淹沒,這是被人輕視的憤怒。

“因為隻有主神才配支配神器。”他搶上一步重新將定水珠攬入懷中,卻沒有力氣再化作龍身,“這次無非是昆侖山弱水淵的山石崩塌,引起了洛水的同向震動,再過一會就沒事了。”

“主神?你既然是這洛水的主神掌管一切,我這個所謂的洛水女神又算怎麼回事?既然我沒有用,又何不放我離開這個鬼地方?”她自己也不曾料到區區“主神”兩個字引發了自己的思緒,隻覺千般委屈萬般不滿直湧上來,定要麵前這個冷淡輕蔑的人問個明白。

“你做不了主神。”他緊緊地撐持著懷中搖晃震動的定水珠,如同懷抱一頭不肯安分下來的烈豹,憋得嘴唇都泛出了青紫。

“為什麼?”她不甘地問。

他咬著牙沒有回答,直到定水珠的震顫終於漸漸停止,洛水的波浪也漸漸消失,他才轉過蒙上一層冰霜的眼睛,冷冰冰地看著不遠處滿腔怨憤的女子:“因為一旦做了主神,就再不能離開洛水,再不能踏上岸邊的每一寸土地,再不能飛上高空,就隻能像我一樣,成日呆在這幽深昏暗的水底,與冰冷腥膻為伴,與淤泥水草為伍,連沐浴日光都成了奢侈!這些,你能忍受得了一年,兩年,可你能忍受百年千年嗎?”

看著她陡然煞白的臉,他驀地放聲大笑起來,捂緊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走吧走吧,回到你陽光明媚的草地上去吧。你方才可憐我,可是你又能奉獻什麼來拯救我呢?說到底,憐憫心對你而言隻是一種裝飾品罷了,不用覺得自己很偉大,很委屈,於這個世事,你所知道的畢竟太少了!”

“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她的心裏升騰起被蔑視的怒火,壓抑了良久才吐出冷淡的回應:“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來找你了,主神大人。”

說完,她就踩著滿地破碎的冰淩走了出去。

才一走出洞門,紅色的飛魚群立刻頂著冰線般的水流向她圍攏過來,仿佛焦急地想要詢問岩洞內的情況。可宓妃隻是咬著牙不發一言,驀地脫下腳上的珠履,雙足一點,便輕飄飄地浮上水麵,再不回頭,隻留下驚惶的魚兒圍著那雙棄置在沙地上的珠履打了幾個圈,卻吐不出滿心的焦急和疑問。

洛水已經恢複了平靜。曾經從河底泛上的沙塵漸漸沉落,水流又回到了原先銀子般的清澈。聚集在洛神殿中的人群終止了他們的祈禱,驀地爆發出歡天喜地的歡呼聲,爭先恐後地奔向他們曾經被淹沒的土地。最後,嶄新的洛神殿中隻剩下那個新塑的洛神神像,孤獨地佇立於未散的香煙中。

宓妃沒有再回到她一貫隱居的山坡,因為她再也不想看見那個始終沉默著微笑的少年塑像。盡管她不得不承認陳思所說的話沒有錯,她向往陽光、清風、鮮花和鳥鳴,她無法忍受常年枯居河底的生活,可那種獨攬一切權力甚至痛苦的傲慢態度仍然深深刺痛了她。他剝奪了她的自由,而且還剝奪了她作為一個神靈所能體現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