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創世書(4)(1 / 3)

“若是為了賺錢,我才不參與了呢。”蕙小姐驕傲地笑了笑,“我們的目的,是為了喚醒愚昧的大眾,創建出更美好的生活。念哥兒,你會幫助我們的,是不是?”

“現在的生活,難道不好嗎?”念哥兒囁嚅著回答。

“當然不好了!”蕙小姐有些失望又有些憤怒地道,“為什麼盛太太可以叫人打你板子,你卻不能反抗?為什麼你賣死力去礦上做工,酬勞卻那麼微薄?因為這個社會還是不平等的,我們要努力把它改造成人人平等的新世界!到那個時候,不光你哥哥可以在燕京大學讀書,你也可以讀書,而不是為了他而犧牲自己!”

念哥兒怔怔地聽著蕙小姐的演說,清澈的眼裏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蕙小姐用的一些詞語太新,想來已經超過了一個長工的理解範疇。

蕙小姐既然存了啟蒙大眾的心念,當下並不氣餒,翻開一張報紙道:“看看這些字你都認識麼?”

念哥兒接過報紙,順著蕙小姐的手指看著角落裏一首小詩,一字字念出聲來:

“人們,你們苦黑暗嗎?

請你以身作燭。

用自己膏血換來的,

方是真正光明之福。”

“明白它的意思嗎?”蕙小姐耐心地問。這首詩是盛廣哲新寫的白話詩,通俗易懂又激越人心,甚得蕙小姐的喜愛,此番隻望它能激發念哥兒這些勞苦大眾的熱情和血氣。

念哥兒看著蕙小姐,那滿麵的期許之色讓他不忍心再說出個不字。於是他用力卷了卷手中的那疊《自立晚報》,靜靜地點了點頭:“蕙小姐放心,我會盡力的。”

一連幾天,蕙小姐都從報館裏拿走一疊新出的報紙,交給念哥兒到礦場上派發。好在《自立晚報》社隻是憑借一腔熱血和責任感支撐,對於盈利從不作考慮,當盛廣哲聽說蕙小姐托人把報紙送到城郊煤礦時,還高興地稱讚了她這種貼近農工的做法。

這段時間蕙小姐接到了父親的信,說母親的病已經好了,但是北京的時局最近動蕩得很,暴風雨隨時會來。他叮囑蕙小姐安心在世外桃源般的林城休養心性,又說盛老爺給他的信裏提到盛廣哲對她評價甚高,讓她收斂小姐脾氣好好和盛家人相處。

“評價甚高”。這四個字讓蕙小姐著實興奮了一陣,隱約從父親的字句裏看出兩家已協商下了訂婚的意思,一時又是興奮又是害羞。按照當時習俗,大戶人家定親會在當地報紙上登報誌喜,蕙小姐私下想,那麼就直接登在《自立晚報》上好了,豈不最是方便?

盛廣哲似乎也知道了這件事,看著蕙小姐的時候眼裏都含了笑,處處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對盛廣芸戲稱蕙小姐為“嫂子”也隻是輕叱兩句,並不反駁。蕙小姐雖然表麵上依舊平靜矜持,心裏的喜悅卻幾乎要滿溢出來,以至於一次把報紙交給念哥兒派發時,忍不住告訴他這份報紙的主編正是盛廣哲。

“原來蕙小姐一直是在幫七少爺。”念哥兒喃喃地道。

“他心懷天下,我自然是要幫他的。”蕙小姐覺察到念哥兒的失落,故作大方地笑道,“不過你不也是在幫他嗎?”

“嗯。”念哥兒老實地點點頭,原本想要說什麼,卻始終沒有出口。

念哥兒在煤礦上散發《自立晚報》其實隻持續了五六天。礦場上的監工很早就發現了念哥兒的舉動,隻是樂得有免費報紙看,並沒有製止。然而這天礦主巡視礦場,隨手扯過一張《自立晚報》,讀到了一則揭發小煤礦官商勾結的文章,頓時大怒,立時叫人沒收了報紙,又把念哥兒當眾狠打了一頓,攆出了礦場。

那個時候正是半夜,念哥兒摸黑走到護城河邊,照例想把自己洗幹淨了再偷偷回去,然而重傷之下他還沒有走進水裏就昏倒在河岸上,一直到天亮了才被人發現,送回了盛家。

等到蕙小姐聞訊趕到念哥兒獨自棲身的小屋時,她看見念哥兒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被打爛了多處,染著大塊大塊黑紅的血跡。而他那單薄的身影,更像隨時都會消失了一般。

“請大夫了嗎?老張他們呢?”蕙小姐見連個給念哥兒換衣裳的人都沒有,氣得眼淚都要掉了出來,一把將想要撐起身子的念哥兒摁住,顫著聲音道,“你別動,我這就去找大夫來。”

“不用了……”念哥兒情急之下,一探身抓住了蕙小姐的衣擺,又立時被電擊一般縮回手來,“太太讓我今天之內離開這裏……”

“他們趕你走?”蕙小姐難以置信地看著念哥兒慘白的臉,還有額頭上密密麻麻布滿的冷汗,幾乎不知道怎麼開口。

“太太知道了我去礦場的事,說盛家不會留不安分的人……這原本也怪不了她……”念哥兒努力解釋著,生怕蕙小姐衝動之下,徑直去找盛家人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