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創世書(4)(2 / 3)

“安分?要是她知道他們盛家出了多少不安分的人,她還能這麼對你嗎?”蕙小姐冷笑著道。

“蕙小姐,別這樣說……”念哥兒有些發急,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從床上爬起,故作輕鬆地笑道,“你看,我沒關係的,大不了再去找一份工做。”說著,他將自己少得可憐的兩件衣服打成一個包袱,又吃力地從牆腳摸索出一個小小的錢袋,就要開門出去。

“你這個樣子,想上哪裏去?”蕙小姐氣惱之下,一把將他手中的包袱奪下來,猛力一推,念哥兒就踉蹌著後退了幾步。“你好好在床上躺著,等我把大夫請來了再走,聽見了嗎?”蕙小姐幾乎是氣勢洶洶地嗬斥道。

“不用請大夫了……”念哥兒的視線落在被蕙小姐抓住的錢袋上,鼓起勇氣道,“那錢是給哥哥攢的……”

“哥哥哥哥,什麼都是為了你那偉大的哥哥,可你仔細看看他寫來的信,除了給你要錢,什麼時候哪怕問候過你一句?你在他眼裏隻是賺錢的奴隸,哪裏還是他的兄弟!”眼見念哥兒被這幾句話噎得靠在床頭,張著嘴連呼吸都艱難起來,蕙小姐狠下心轉過身不再看他——她原本不想說這些話傷他的心,可這個事實已經持續了這麼久,就算她可以永不揭穿,念哥兒那麼聰明的人會看不明白嗎?他這樣自欺欺人的後果,隻是苦了他自己而已。

一手挾持了念哥兒的全部家當,蕙小姐猛地摔開門走出去,用手背擦去眼裏不斷湧出來的淚水。她心裏一直堵得發慌,明明知道念哥兒是為了幫自己散發報紙才落得這樣的下場,卻就是無法開口向他道歉。畢竟一句道歉對她而言太過容易,卻無法彌補念哥兒被毀掉的整個生活。他那樣一身的傷,在林城又舉目無親,若是走出了盛家家門,或許結局就是倒在某個被人們遺忘的角落,慢慢死去。

蕙小姐就這樣一邊哭一邊往外走,冷不妨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蕙兒,你怎麼了?”一雙手驀地拉住了她,讓專心哭泣的蕙小姐抬起頭來。

是盛廣哲。若是平時,蕙小姐早會為這一聲親昵的“蕙兒”欣喜若狂,可是現在她隻是救星一般抓住盛廣哲,幾乎語不成聲地道:“快找個大夫救救念哥兒,要不然他會死的!”

“我就是聽說這件事才回家來的,別擔心,大夫很快就過來。”盛廣哲的語氣沉穩,帶著令人心安的說服力。他接過蕙小姐的手絹給她擦了擦眼淚,微笑道:“原來你找的是念哥兒幫我們發報紙,果然沒有看錯人。放心,他既是為我們受的苦,我會想辦法報答他的。”

“你要怎麼報答他?”蕙小姐擦幹眼淚,掂了掂手中念哥兒菲薄的家當,帶著薄怒問道,“你若是給他錢,恐怕他立馬就給那個吸血鬼一樣的哥哥寄去了。他需要的不是一筆錢,是一份穩定的工作。”

“等他傷好了,我聘他去報館做事。”盛廣哲溫柔地說到這裏,見蕙小姐終於如同發完怒的小貓一樣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不由心中激蕩,伸手輕輕圈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念哥兒所受的隻是皮肉外傷,被盛廣哲請來的大夫內服外敷了幾天藥,便漸漸好起來。他養傷的這段時間盛廣哲說服了父母,沒有再派人來趕他。不過念哥兒是個自覺的人,當他感覺自己不再那麼虛弱時,他拿著自己小小的包袱離開了棲身兩年多的小屋。

他蹣跚著走出盛家大門,白亮亮的陽光晃花了他的眼,讓他一時看不清前麵的路。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蕙小姐的聲音清清楚楚地說:“念哥兒,我來接你了。”

盛廣哲果然在報館裏給念哥兒安排了個打雜的差事,讓平時獨自伺候盛廣哲的男仆阿四多了個伴兒。阿四問起念哥兒的家鄉,驚喜地發現他們竟然是同鄉,不由對念哥兒更加親近起來。

念哥兒在慶雲堂如同在盛家大宅一樣,並不多話,隻埋頭把手裏的活計做好。他就像林城隨處可見的紫茉莉,不論拋灑在牆腳街邊,不論水分有多稀少土壤有多貧瘠,都能蔥蔥翠翠地抽苔開花。沒過多久,盛廣哲把念哥兒調換到了重要的排字工人的位置上,再過幾天,盛大主編不得不心甘情願地把首席機械師的頭銜讓給了念哥兒。

“我早就說他是個天才,這下你承認了吧?”蕙小姐暗地裏得意地向盛廣哲邀功。

“天才得近乎妖怪。”盛廣哲剛說到這裏,見蕙小姐立時橫過眼神來,不由笑道,“好好好,算我嫉妒他成了吧?”

“你就是嫉妒他。”蕙小姐看著盛廣哲故作誠惶誠恐的樣子,噗哧一聲笑出來,“說不定什麼時候,《自立晚報》的主筆也變成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