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創世書(6)(1 / 3)

“我隻是,想要告訴你我的名字……”念哥兒沒有料到蕙小姐這樣的反應,無措地回答。

蕙小姐猛地記起了剛才看到的畫麵,不知怎麼的聯想起吸食大煙的舅父向自己描述的幻覺,隱約生出一種抵觸的情緒。她看看四周黑寂的夜,意識到自己危險而孤立無援的處境,本能地有些害怕起來,匆匆奔下台階道:“我要回去了。”

“蕙小姐是要回去北京嗎?”念哥兒見蕙小姐下意識地嗯了一聲,快步跟上她,懇切地道,“我也要去北京,蕙小姐能不能帶我同路……”

“你去北京幹什麼?”蕙小姐吃驚地問。

“哥哥叫我去的,他生了重病,需要人照顧……”念哥兒避開蕙小姐冷淡失望的目光,鼓起勇氣說下去,“我從沒有去過北京……但是我絕不會麻煩蕙小姐的,我可以找得到他住的地方……”

“好吧,明天下午五點,我在火車站等你。”蕙小姐敷衍一般地點頭。她回北京後就要為盛廣哲的事情而奔波,實在沒有心力再去關照人生地不熟的念哥兒。而她方才看到的似真似幻的一幕,卻又太過玄虛震撼,以至於蕙小姐下意識地逃避開不去想它——盛廣哲出事後,她的腦子已經太亂,容不下更多怪力亂神的事情了。

蕙小姐如約帶著念哥兒坐上了開往京城的火車。想必是第一次見到那嗚嗚作響的龐然大物,念哥兒忍不住坐在車廂裏好奇地東張西望,卻在觸及蕙小姐憂愁的神情後靜默下來。

蕙小姐無法不憂心忡忡。幾個月前來到林城的時候,她無論如何想不到當自己回去之日,會是這樣的局麵。離開盛家大宅前,被關在家裏的盛廣芸買通下人,終於得見了蕙小姐一麵,哭著懇求她一定要想辦法營救盛廣哲。蕙小姐雖然心裏也沒底,卻不忍心對悲傷欲絕的盛廣芸說出一個不字。可是,她自己心裏的懷疑和脆弱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傾訴。

“蕙小姐……”念哥兒忽然開口,見蕙小姐沒聽見,放大音量又喚了一聲。

“嗯?”蕙小姐心不在焉地應道。

“到了北京後,你若是想要我幫忙,可以來我哥哥住的地方找我……”念哥兒說到這裏,大著膽子把一張紙遞到蕙小姐麵前,“這是地址。”

蕙小姐又應了一聲,隨意瞄了一眼,把紙條塞進箱子。心亂如麻之下,她根本沒有情緒和坐在對麵的念哥兒答話,隻是轉過頭怔怔地看著車窗外麵飛逝的景物,心裏翻來覆去地回想著和盛廣哲相處的點點滴滴,有時候淚水便不知不覺地落下來,浸濕了她一直握在掌心中的手帕。

她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路,全然沒有注意到,念哥兒也怔怔地看了她一路,眼中滿是憂傷。

車到北京,蕙小姐匆匆走出火車站,除了一聲告別沒有再和念哥兒說什麼。念哥兒遲疑著似乎想要開口,蕙小姐卻已匆匆坐上了家人雇來的黃包車,消失在滾滾人流中。對於年輕的蕙小姐來說,盡管她可以相信念哥兒沒有出賣盛廣哲,卻對他怯弱苟安的作為始終耿耿於懷。

回到家裏,她隻是剛把盛廣哲的事情說了個開頭,早有準備的父親就把話題岔了開去,告誡她不要再和任何有****嫌疑的人往來,否則全家都會受到牽連。

見父親執意不肯援手,蕙小姐一氣之下獨自聯係京中大小熟人,希望他們能從中斡旋,開釋盛廣哲。然而自邵飄萍一案後北京城中人人自危,哪裏有人肯為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報主編去得罪權傾一時的軍閥,因此蕙小姐數日奔波不僅毫無結果,還被震怒的父親狠狠訓斥一頓,嚴令日後不得再擅自走出家門。

四處碰壁之下,蕙小姐第一次感到了無助的絕望。一想起多耽擱一天,盛廣哲就在監獄中多受一天苦楚,她坐在自己房間裏,鎖上門不住地流淚。

外麵響起了敲門聲,蕙小姐賭氣不肯答應。一會兒,母親王太太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蕙兒,我跟你說句話。”

蕙小姐無奈,走到門前,哽咽道:“你說吧。”

“開開門,媽給你出主意。”王太太低聲透過門縫說出這句話,果然讓蕙小姐聽話地開了門。

“後天你萱表姐開訂婚舞會,我帶你一起去。”王太太笑吟吟地剛說到這裏,蕙小姐的臉便驀地沉下來,“我沒心思。”

“傻孩子,你可不知道男方家有親戚在憲兵司令部當差……”王太太慧黠一笑,看到女兒原本淚蒙蒙的眼睛倏地發出光來,“好了好了,別再哭了,去試試媽給你做的新衣服。”

蕙小姐果然去參加了表姐家舉辦的舞會,然而她目標中的那位憲兵司令部軍官卻遲遲未至。於是蕙小姐拒絕了幾位男士的邀舞,懨懨地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喝著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