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兒,我給你引見一位青年才俊。”王太太見女兒一直悶悶不樂,走過來笑道,“你不是很快要念大學了嗎,人家是燕京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你好好請教請教。”說著,讓出身後一個西服革履的年輕男子來。
蕙小姐厭倦地抬起眼睛,忽然猛地怔住了,耳中也不知是誰在熱情地插話介紹:“這位張先生現在鐵路公署供職,家世才學都是極好的,前程遠大,蕙兒你們多談談……”
見蕙小姐還是愣在原地沒有任何表示,那個年輕男子微笑著走上來道:“王小姐幸會,鄙人張念祖。”說著伸出手來。
“張念祖。”蕙小姐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假裝沒有看見對方尷尬懸在半空的手,指著身邊的座位微微一笑,“請坐。”
“年輕人談話,我們就不打擾了。”王太太見女兒似乎沒有太大反感,笑著拉了身邊的女伴走開了。
“王小姐怎麼不去跳舞?”張念祖搭訕道。
“沒有興趣。”蕙小姐敷衍了一句,努力平複著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終於可以鼓起勇氣看向對方——那是和念哥兒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身材,甚至連眉間的小痣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對方帶著審視的目光——分明野心勃勃卻又極力掩飾,不像另一雙眼眸,清澈得如同流動的水晶。
“張先生是哪裏人?”蕙小姐不待對方開口,搶先問道。她記得念哥兒要求和她一起回北京是為了照顧生病的“哥哥”,可此刻這個“哥哥”張念祖卻安然無恙地四處鑽營,如果不是他在說謊就是念哥兒在說謊。
“哦,鄙人祖籍林城邵縣。”張念祖不知蕙小姐心頭轉過的念想,泰然回答。
“林城我也去過,也認識一些邵縣的人。”蕙小姐微笑著說到這裏,驀地話鋒一轉,帶著洞徹的譏誚,“可是沒有聽說過那裏有什麼姓張的世家大族。”
“王小姐快人快語,鄙人十分欣賞。”張念祖臉上的不悅一閃而過,笑了兩聲,悠然看著舞池裏遊魚般穿梭的紅男綠女道,“其實家世門第無非是個噱頭,當今世上,有錢就可以買到一切,否則我怎麼能成為這些京城名流的座上賓呢?”
“看張先生年紀輕輕,怎麼能賺到這麼多錢?”蕙小姐盯著張念祖身穿的價格不菲的西服,忽然想起念哥兒傷病交加躺在小黑屋裏的情形,恨不得眼裏噴出火來把那身衣服燒個幹淨。
張念祖見蕙小姐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自己的服飾,隻當這不更事的少女也為自己的財富所吸引,當下彎下腰湊到蕙小姐麵前,故作神秘地笑道:“王小姐可曾聽說過阿拉丁神燈的故事?”
“天方夜談?”蕙小姐料不到張念祖竟然說到這個話題上,不由有些意外。
“沒錯,就是說一個窮小子得到一盞神燈,燈神可以滿足他的願望,最終財色雙收的故事。”張念祖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道,“我的奇遇,比起這個阿拉丁來,也絲毫不遜色呢。”
蕙小姐心裏咯噔了一下,隱隱有了某種猜測,然而表麵上卻隻是擺出將信將疑的好奇神情,催促張念祖說下去。
“我那個時候還是個窮學生,雖然考上了燕京大學,家裏卻連路費都出不起。直到有一天——”張念祖的敘述行雲流水般毫無窒礙,成功地將蕙小姐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甚至旁座的客人也忍不住湊過來傾聽。
“好不容易給親戚借到了上京的盤纏,我卻依然為沒著落的學費和生活費擔心,傍晚躺在村外的河邊出神,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忽然,一種怪異的感覺讓我醒了過來,似乎有人在說著什麼,我睜開眼卻見不到一個人。我正有些害怕,那個聲音卻又響了起來,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得到,‘它’就在我的腦中說話!我大著膽子吼了一聲,那個聲音便又大了一些,清晰地說著:‘請給我……一滴血……’……”
“啊!”張念祖剛說到這裏,鄰座一位太太已掩著嘴驚叫了一聲,埋怨道,“原來密斯特張在說鬼故事,嚇死人了。”
“不是鬼故事,是我的親身經曆。”張念祖神秘地朝聽眾們笑笑,似乎對成為眾人的焦點而得意。他故意停頓了一會,直到旁人忍不住催促才又慢條斯理地講下去。
“我當時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嚇得拔腿就跑,可那個聲音卻一直在我腦海裏盤踞不去。於是我心想完了,我肯定是被鬼魂附了身,反倒大著膽氣說道:‘我張念祖從來沒做過虧心事,也不怕你這些妖魔鬼怪!你給我站出來!’那個聲音似乎被嚇到了,停息了一會兒才又說:‘我隻要一滴血就能現身,我會報答你的。’我看它始終糾纏不放,索性大著膽子回答:‘一滴血就一滴血,我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說著我果然找了根草刺紮破手指,伸出手叫它快出來。說來也怪,我指尖上那滴血珠就像憑空被人吸了去,很快竟絲毫不剩,我盯著手指看了半天,方一抬起頭,立時把我幾乎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