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很早之前(1 / 3)

那一年,南下的火車上。

劉羽飛雖然特意買了上鋪的位置,但也從來沒期望自己能睡個好覺。他睡眠太淺,比較容易被驚醒,而火車的轟鳴聲太大,就算塞上耳塞,降低了不少分貝,還是降不到夠他安穩入睡的標準。

好在是最後一晚了。

他在窄小的上鋪翻個身,類似女鬼嗚咽的聲音傳入耳中,

又來了!從昨晚半夜開始,這女孩一路從山海關哭到天津,難道今晚她打算再從長沙哭到韶關嗎?聲音裏透著委屈辛酸,嘴裏還發出嘰裏咕嚕的咒罵,好像比竇娥還冤,他真怕她也像倪原一樣冒句“地啊天啊”的說法。

怎樣也睡不著,這麼折騰下去隻會讓自己頭更痛,他索性從上鋪下來,一下就看到那個哭得傷心絕望的女孩。

黑暗中,她的臉看得並不太真切,不過動作依稀透露出暴力傾向,他真擔心那隻可憐的毛熊活不過今晚。想起自己已經快十個小時沒吃過東西了,他從包裏拿出盒裝方便麵,到車廂連接處打了開水來泡,然後坐在一邊等。

“死韓襄臭韓襄……”那女孩一邊哭一邊揍那隻毛熊,而他則感興趣她嘴裏吐出的名字——看她的樣子和這兩天聽她的哭訴,應該是在罵男朋友沒錯。而他也恰好認識一個寶蓮燈男主角,名字聽來很“含香”的男人。那個人,現在也恰好在這趟車始發站的城市。

不會這麼巧吧?他笑了笑,忽然問道:“你哭了兩個晚上,不累嗎?”

“嗯?”女孩顯然愣住了,大概沒想到他會開口和她說話。

“你既然不想南下,現在回去也來得及,幹嗎非要用哭來解決問題?”他有了聊天的興致,手支撐在一邊的小桌上,問道。

她吸吸鼻子,“誰說我不想南下的!”其實是不想,但現在回去好丟臉。

“那你幹嗎又哭?”吵得人睡不好。

“我失戀嘛!”死韓襄就這麼把她拋棄了,爸爸媽媽也把她拋棄了。她是獨生女啊,家裏就她一個,父母怎麼就這麼舍得?

“失戀有什麼了不得的?人總要失戀一次,才會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淡淡地說。

“是嗎?”她想著這句話,“是啊,”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沒了他我就不能過下半輩子了嗎?也許,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一路南下,前途未卜,明天就到G市,工作還沒找到,而她卻在這裏淒風慘雨地哭泣逝去的戀情,太沒出息了。

“想得開就好。”他安慰了一句,打開方便麵盒蓋,香味逸出,雖然他不怎麼愛吃這東西,不過在火車上,倒是比盒飯好一點的選擇,“你剛畢業嗎?”

“是啊。”她蜷縮在下鋪靠窗的地方,抱著熊回答。空氣中是食物的香味,她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吧?

“找好工作了?”他一邊吃一邊問。

她搖頭,“沒有。隻是很衝動地想出來看看,所以就過來了……”還有就是,那個前任男朋友不挽留她。

“沒有找好工作?”他有些吃驚地轉頭看過來,“那你南下幹嗎?你以為G市的工作很好找?你會白話嗎?”

“白話?”什麼東東?

“就是粵語,”他解釋道,看她的樣子也知道是不可能會的了。她果然搖頭,他又問:“英語如何?”

“還行。”她隻能這麼回答,不知道過了四級算不算好,要她流利地對話可能就費力了。

“那還勉強有點希望,”他低頭繼續吃,“你學什麼的?”

“經濟。”

“嘖,最沒用的專業,”他看看她,“你怎麼不在學校找好工作才出來?這麼冒失,在G市有親人?”大概在火車上特別容易聊上吧,加上現在也沒人可以和他聊,加上現在就算說了什麼也不必負責任,所以他才很自然地問出口。

“沒有,”她搖頭,“就我一個人。”

“你膽子真大,”換成是個男孩子,可能都沒這個勇氣吧?“那你到G市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她有氣無力地回答,一方麵是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還有一方麵是因為餓的。

他歎了口氣,這女孩子還真叫人搖頭,哪裏有這麼冒失的人?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嗎?還有她父母,怎麼就那麼絕情地什麼都不替她想就讓她過來了呢?“你父母怎麼會同意你就這麼出來?”

“他們以為我找好工作了。”本來也是的,結果和前任男朋友賭氣,就沒簽那家公司的合約,純粹是拿前途去賭,看他會不會留她。結果他說尊重她的決定,她頭腦一熱,就包袱款款地南下了。

“現在治安不好,你一個女孩子,很容易出事,我看你還是下了火車再買張車票回去吧。”他好心地建議。

“才不要,每年那麼多人南下,別人都能找到工作,為什麼我不行?”她就和現實扛上了,就不信別人能在南方活下來,自己還不行!難道大學能白念了?

“有衝勁是好,不過還是要看清楚現實。”

“你很大嗎?說話老氣橫秋的。”看他的年紀,也不過和她差不多而已。再往老一點想,也最多大她一兩歲。

“我至少在外混的經驗比你多。”這倒不假。他舅舅在G市一家跨國公司做總監,他每年假期都會過來實習,大四的大半時間幾乎都在這邊過的,這次是因為論文答辯才回學校去,領了畢業證回來,這次就算正式員工了。

算起來,他其實也不過是個應屆畢業生,不過比起她,倒是資格老多了,“你帶簡曆沒?我幫你看看。”

“帶了,不過沒燈,你怎麼看?”為了不影響晚上睡覺,大燈都熄滅了,隻剩幾盞小燈發出昏黃的光芒。

後來劉羽飛想想,那時她也真的單純,人家說要看簡曆,就真的傻傻拿出來給他看。但是如果她不給他著簡曆,他又怎麼知道她的名字,順便幫她留意起工作來呢?

“沒關係,勉強看得清楚。”正巧位置靠近車廂連接處,那端還亮著燈。他翻她遞過來的簡曆——哪裏是簡曆啊,厚厚的一疊推薦材料,簡直像簡史。

名字:程丹雲。他一下子就記住了。

“寫了好多沒用的東西,”他評價著,“你最好寫簡單一點,還有,最好再寫一份英文的簡曆,提高找到工作的機會。”

“是嗎?”她靠過來,“我們同學都這樣寫的。”

“不行,”他難得好心,拿出筆,“不介意我畫一下吧?”

“沒關係沒關係。”她連忙擺手,拿他當師傅看。

他劃掉了一些歌頌個人政治品質的東西,“在G市找工作,寫這些東西沒用。這裏,你做的社會實踐,把內容寫出來;還有這裏,英文和計算機技能要多寫幾句……”

他在她簡曆上刪除修改,兩個人討論了一番,他幹脆抽了其中一張封麵出來,另外幫她寫了一張簡單扼要的,“這樣寫人家可能會有點興趣看你的簡曆。要記得,是簡曆,又不是個人生平事跡記錄。”

“噢,”除了應這個字,她不知道說什麼,“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