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軍事上沒有才能不等於行政上沒有才能,蕭何與韓信的才能並不是一樣的,但他們都是曆史上的傑出人物。曹爽的才能到底在哪裏呢?正始七年(246)春,吳將朱然再次寇柤中,殺害數千人。百姓與官吏紛紛渡過沔水避兵禍。這些人是留在沔水北岸,還是兵禍平息再回柤中?司馬懿認為,沔水南岸與吳境太近,百姓們回去,東吳還得來搶掠,久之,此地此民都會為吳所有。因此他對曹爽說,百姓們要是回到沔南,吳軍還得來侵擾,還是把他們留在沔北為上策。曹爽不同意司馬懿的意見,曹爽認為:“應該讓這些百姓去守望沔南,留民沔北,不是長久之計。”司馬懿當然也不同意曹爽的意見,兩個人爭論起來。即使留民於沔北的意見是正確的,但由於是司馬懿提出來的,曹爽要是聽了,就好像自己事事都比司馬懿矮一頭似的。如果這個意見是曹爽自己想出來的,保不齊這些人就留在沔北了。曹爽下令讓民吏還沔南,果然吳軍又來犯,柤中破,民吏盡失。
所有這些事都在一點一滴地積累著曹爽與司馬懿的不和,加劇二人之間的裂隙。
曹爽專擅朝政,兄弟並典禁兵。何晏等朋附曹爽,好變改法度,朝廷上下都感到不適應。太尉蔣濟曾上書指出除陳利害,指出:“夫為國法度,唯命世大才,乃能張其綱維以垂於後,豈中下之吏所宜改易哉!”可這種聲音曹爽們聽起來很刺耳,你蔣濟貶損誰是“中下之吏”?我看我們都是“命世之才”,我們就有水平改變國家的法度,你鹹吃蘿卜淡操心。曹爽的弟弟曹羲也深為他生活上的奢靡,大權獨握朋黨比周而憂慮,怕盈溢招損,惹來橫禍,曾涕泣諫喻,曹爽不但不聽,還對這位弟弟很不滿意。
曹爽之流掌權隻是個政治悲劇或者是個政治錯誤,我不大相信《晉書·宣帝(司馬懿)紀》所說曹爽“有無君之心”、“圖危社稷”,他對曹魏政權自始至終都是忠心耿耿的。隻是由於他的政治才能有限,不具領袖風範,對顧命大臣使命的理解是錯誤的,對權力的行使也是發生了許多偏差。而他自己則固執地認為“顧命大臣”就得這樣當,一朝權在手,胡亂行使起來。他的“胡亂”到沒到該掉腦袋,該上斷頭台,該被夷三族以至他的“朋黨”也被株連夷三族的地步呢?當然沒有。曹爽及何晏們的悲涼下場,隻是一群熱心政治卻不知政治為何物的貴胄、紈絝們被深知政治玄妙,深諳權術之道的司馬懿吞吃掉的黑色、悲慘過程。
十三、司馬懿又成了“癱子”
曹爽大權獨握,另一顧命大臣司馬懿不能與之並駕齊驅,他采取的策略隻能是兩種,一種是和曹爽們死磕、爭權、搶權;另一種是示弱、避讓,尋找機會反擊,置對手於死地。司馬懿采取的一定是後一種,否則他就不是司馬懿了。
正始八年(247)五月,太傅司馬懿的“風痹”複發,又像木乃伊一樣癱在床上了,國之政事一概不聞不問。司馬懿的“風痹”總是因政治而發,因政治而愈。許多年前,曹操第一次征辟他,他不願出仕,就“風痹”成了“癱子”。這回他要做的是為曹魏政權拔根兒的事,他又“風痹”成了“癱子”。當然,兩次“風痹”,兩次成為癱子都是假的,他政治道路的軌跡,確是由“風痹”這根線串聯起來的。司馬懿裝病,卻暗中布置,讓自己的大兒子司馬師做中護軍,掌握一定的軍隊,二兒子司馬昭做散騎常侍,掌握朝中的政治風向,以便伺機而動,與曹爽們決一死戰。
司馬懿的“風痹”說犯就犯了,雖然他已年逾古稀,皤然一叟,可前幾天還精神矍鑠,耳聰目明,滿腹詭計,不減當年,怎麼可能一下子就“風痹”了?就癱了?當然,如果司馬懿真的“風痹”了,真的癱了,那還算蒼天有眼,是大魏之幸,更是曹爽、何晏們之幸,自己擊不敗的對手讓時間與疾病擊敗了,豈不愜意,豈不美哉!
真有這等好事?曹爽們很狐疑,不信好事得來全不費工夫,命運之神這樣垂青他們。於是他們決定試探一下這位已經“風痹”了癱瘓在床莫測高深的太傅司馬懿。恰逢李勝由河南尹調為荊州刺史,赴任前去向養屙在家的太傅告個別,這符合禮數,平時無因無依,前去窺探,會引起司馬氏的猜疑。李勝信心滿滿,身負為曹爽集團試探司馬懿“風痹”虛實的重任來到司馬懿的府第——李勝小子淺如盆水,司馬懿老夫深似幽泉,讓他去試探司馬懿,簡直是讓瞎子去明辨秋毫。司馬懿是個多麼高明的“演員”,他不用準備台詞,不用醞釀感情,也不用製造什麼“氣場”,他一生在曹魏政權提供的闊大舞台上,多少是表演,多少是真情,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了。人的一生如果盡在表演中,那最後表演便成了他的第一本性,原來的他,會被“演技”遮蔽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