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鹹熙二年(265),司馬炎代魏稱帝(司馬炎死後諡“武”,即晉武帝),國號晉,史稱西晉。晉太康元年(280),晉武帝出兵摧毀了東吳政權,徹底結束了三國鼎立的分裂局麵,統一了中國,並有了後來被流離的晉人情意綿綿懷念不已的十年“太康盛世”的好時光。
短命的西晉僅僅存在了五十一年,它敗亡的根源固然在惠帝不惠、賈後凶妒、楊駿專權、八王之亂、永嘉之亂、等等,但所有這些禍根的始作俑者應該是晉武帝。西晉所有的政治畸變,血腥狂歡,家國淪亡的惡流,雖然有封建皇權自身從基因中帶來的病灶,漢末以來形成的諸多社會痼疾,但晉武帝執政期間的一係列糊塗表現,更是它的直接根源。太康盛世的華麗袍子下掩蓋的是一具病菌旺盛滋生的軀體,終有一天它們會瘋狂發作,使一個王朝潰爛如泥,使天下蒼生遍遭禍殃。也使人們重新考量,權力對文明所犯下的罪惡和權力對文明的建樹,到底哪個更大。還是二者正負價值相抵?
一、寧負天下不負嬌妻癡兒
司馬炎在登基的第三年——泰始三年(267)正月,終於在磨磨嘰嘰、思思量量、矛盾重重的心態下,立自己的智障兒子司馬衷為太子晉惠帝司馬衷是晉武帝司馬炎第二個兒子(第一個兒子很小死去),為皇後楊豔所生。《晉書·惠帝傳》對他的評價是“厥體斯昧,其情則昏”。這位“情昏”“體昧”的皇帝很有些笑料段子在曆史上廣為流傳。比如他在遊華林園時,聞蛤蟆呱呱亂鳴,突發奇想(也難為他了,竟然也能突發奇想)問隨從的官員們,這些叫喚的蛤蟆是官蛤蟆,還是私蛤蟆啊(這如何區分)?官員們可是聰明的,圓滑的。曆史上的事,是隻許皇帝傻,可不許官員傻。即使官員們有時發傻,那也是聰明的另一種表現。官員們聽了他低級的問題都整齊劃一地捂著嘴巴在他的黃袍後麵竊笑,但皇帝的智商如此,這個問題的尺寸最精準地體現了皇帝思維的表現模式,你又能怎樣?皇帝提問了,總得有人作答吧,不然好糧好米養你們這些肥肥胖胖滿麵紅光的臣子做什麼,其中重要的任務之一不是周旋應對、拾遺補闕、陪皇帝嘮嗑說話、為皇帝排憂解難嗎?皇袍後麵一位最機靈的官員回答他:“聖上,它在官地瞎叫喚就是官蛤蟆,它在私地瞎叫喚就是私蛤蟆。”晉惠帝聽後龍顏大悅,覺得自己的提問與官員的回答都相當的高明。眾位高官興高采烈,整座華林園——包括那些時而為官,時而為私,不斷變換隸屬關係的蛤蟆都喜氣洋洋起來。
饑饉年月,餓殍遍野,宮女們在正端著個大碗呼呼喝肉粥的晉惠帝麵前,談起家鄉不少親人連一粒下鍋的米都沒有,全餓死了,並為之傷心落淚。晉惠帝一聽十分的不解和驚訝,認為這些百姓都比較發傻,世界上難道隻有米才能充饑嗎?米之外不還有肉蛋禽等爾美味嗎?於是他對宮女們說:“他們為什麼不喝肉粥呢?”既然沒米下鍋,何不像我這樣抱著大碗呼呼喝肉粥?宮女們的水平普遍比較低,她們是按照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標準選進宮中做服務員的,她們組織語言的能力一準兒和大臣們不在一個層次上。她們睜大眼睛,看著她們的傻皇帝,除了驚訝於他的說法可笑外,夫複何言?如此庸暗蒙蔽的資質怎能做一國之君,造福天下蒼生!晉武帝為國選下如此儲君,國焉能不亂!
當然,晉武帝對這位太子也不是一點疑慮沒有,也曾想廢掉他,另立儲君。可是因太子立而形成的既得利益集團像一隻餓狼咬住肉骨頭,怎能輕易吐出。自古以來,國家多禍事,都出在既得利益集團上。這些人和最高統治者血肉相連——否則你也混不到那個集團裏去——他們就是最高統治者的手臂、大腿,折則痛徹心扉,他怎能去折?這些人往往又有能力有手腕左右最高統治者意誌,決定一個國家用人機製和政策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