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華安琪本能地按照命令爬到了單飛身後:盡管她想強調自己不是小白兔,但是旋轉和震蕩太強烈了。她覺得脖子猛地晃動了一下,就好像腦袋要脫離身體似地,她甚至以為自己要死了,她尖叫了,似乎是救命,但是被碰撞和玻璃破碎的聲音淹沒。
「阿帆,阿帆!你沒事吧?」如果楊帆有事,單飛會殺了自己!人類的本能是自我保護,但在需要取舍的那一瞬間,楊帆選擇讓自己受到傷害!除了恨自己,單飛還能做什麼?!
一邊呼喚,他一邊從彈出的安全氣囊中挖掘楊帆。
「……他媽的!我的車!」這是楊帆從撞擊中恢複過來的第一句話,非常僥幸,他沒受什麼嚴重的傷害,但他的車肯定完蛋了!「我要殺了那群該死的!」一邊悲憤地叫道,他一邊推開車門,幾乎就要一腳踏出去,如果車門能推開的話。
車門卡在那裏,但並不是因為碰撞。它卡在海堤的圍欄上。
這就是為什麼車子有些搖晃的原因。
車尾已經從圍欄的空隙中衝了出去,後半個車輪懸在了空中,底盤作為杠杆的支點卡在堤岸上。
因為重力的作用車身在一點點下滑,前輪漸漸翹起。
單飛與楊帆對望了一眼,轉身去開車門。他比楊帆更早弄清楚了這個糟糕的處境,甚至在他把楊帆從安全氣囊中刨出來之前。不過那時什麼都沒有楊帆更重要。
「慢慢地向這邊靠過來,」他說:「還有,小白兔,你沒事,是吧?」他聽到華安琪叫了,聲音洪亮,氣脈暢通,除了有點歇斯底裏,其他的都好,「不要亂動,輕輕地打開車門,能做到嗎?」
他有點擔心華安琪真的像個兔子一樣跳出去,那麼車子會因為杠杆這邊驟然減少了五十公斤的重量而重心下移,更別提她跳出去時會施加的反作用力。他需要贏得將楊帆拉出來的時間。
「怎……怎麼了?」華安琪發現自己還活著,她為此而慶幸,但依舊被恐慌所包圍,她的聲音有點顫抖,「車子好像不對勁了?」
「按阿飛說的做,」楊帆慢慢地向單飛靠過來,「我猜你沒帶泳衣,對吧?」癟了的安全氣囊纏著他,令他移動困難。
因為他的移動,車子微微地晃了兩下。
「為什麼它在晃?」華安琪本能的反應就是尖叫,「怎麼啦?!」她驚恐地說,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單飛打開車門,謝天謝地,它還是好用的。「過來,再過來點?」
「噓……」楊帆對華安琪安撫道:「開車門,像阿飛那麼做。」然後,他轉向單飛,「你先出去,我才能坐到你的位置。」他輕聲地,但卻堅定地說。
「見鬼,」單飛不假思索地否決道:「我離開,車子會下滑。」
「你不離開也一樣,」楊帆撇了撤嘴,「而且我會遊泳。」
他說得對,又一次下滑印證了他的話。單飛不再猶豫,他慢慢地把自己的身體伸出車外,但是腳並沒有離開車身,藉此確保他的重量還在。「那麼你能屏息多長時間?夠你解開纏在身上的安全氣囊嗎?我可不想給你做人工呼吸。」
「嘔……」楊帆條件反射地嘔道:「我也不想……幸好我們有位女士,小白兔,你能打開車門了嗎?」
華安琪慌亂地扳動著一切她能摸到的東西,但,該死的,它們好像都不起作用!
恐懼就在她甚至無法呼吸的時候,驟然擴散到整個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她忽然發現自己原來並不是世界的中心。她是誰的女兒根本不重要,她爸爸有著多大的權勢也不重要,她跟其他普通的,貧窮的,甚至卑賤的人沒什麼區別,死神對每一個人都沒什麼仁慈可言。
「我不行!」她顫聲道:「你們別把我一個人扔下!」她不想聽起來這麼可憐而且沒有自尊,但是她驚恐地哀求道。
單飛真的很想!如果這樣,那麼一切都解決了。「聽我說,就是亮銀的那個,扳動它,用一點力!」
她確實很聽話。
她用力了,然後,扳手斷掉了。「我弄斷了它!」她尖叫道,絕望地。這是她的錯嗎?她錯了嗎?!
「OH,Shit!」楊帆歎道:「保險公司不會相信那是個意外……別擔心,」然後,他才想起自己應該安撫一下那個女孩,在這個情況下,無論她是誰,從前怎樣,出去之後又會怎樣。「我們還有別的方法讓你出來。」
看了一眼單飛,他想他的同伴明白,隻有他真正的離開車子,把座位靠背放下,才能讓這個崩潰了的女孩從後座爬出來。
單飛不想讚成,他恨不得坐在駕駛位的是自己,然後他來充當最後一個離開的人。但事實就這麼殘酷地擺在眼前,他們沒有交換位置的時間和機會。
「你聽著,如果你出不來,那麼下次考勤成績不及格!」他對楊帆說,然後把一隻腳伸出車外,落到了已經變得有些遙遠的地麵。
就那一瞬間,就在他試著把重心落到這隻腳上時,車子驟然下滑了二十公分左右。「他媽的!」他叫道,伴隨著車裏華安琪的尖叫聲。不過幸運的是,橫欄杆卡在了車頂,暫時停住了下滑的趨勢。
「動作快!」他說,雙手緊緊地抓住了車門,用力牽製著它。
接著,他本能地感覺到一種特殊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炙熱地,又冰冷地,愛恨絞纏。
他轉過頭,看到謝天麟就站在幾公尺外,胸膛急促地起伏,就像剛剛從奔跑中停止腳步。他麵上的神情是淡漠的,應該說恢複到了淡漠,然後,是眼神,單飛能感覺到那溫度在逐漸下降,直到,失去了任河溫度。
謝天麟轉身離開。
「等一等!」單飛叫道,天知道他多想撲過去!但是他不能!「等一下!」
單飛不會傻到以為謝天麟是為了華安琪回來。
他是不是在乎他的?很在乎?單飛意識到自己應該知道謝天麟在乎他。他想抽自己,那麼焦慮,那麼緊張,那不是因為利用。
那不是虛情假意!
「謝天麟,對不起。」他說,誠懇地懊悔著。「別走……別走。」
但是沒用。
謝天麟的腳步沒有任何停滯的跡象,他走向他的勞斯萊斯,「去幾個人,幫華小姐脫險。」他平靜地吩咐道,坐進車中。
他恨死單飛。
單飛為什麼沒死?他沒什麼沒有利索地掉進海裏?車子為什麼沒有直接爆炸?!
應該是那樣,就應該是那樣!
然後,這個世界就正常了,謝天麟就正常了……他該死的為什麼要跑回去看?!
☆☆☆
他隻想要一分鍾時間。
如果有一分鍾,單飛會告訴謝天麟自已是多麼……見鬼的愚蠢,多麼害怕,因為如此地在乎這個冷酷的黑社會。在他已經瘋狂了之後,他不能接受一個單純的利用。
他不是一個看不開的人,如果不是謝天麟,或者他是一個月之前的他,他會對「利用」一笑了之,甚至會沾沾自喜。無論如何,沒有價值的人不會被利用,更何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但不是現在。他不想——無法忍受——作為一個隨便的什麼人,因為能夠幫助謝天麟而被選中,被「愛」,他渴望那是因為他是他,就像是謝天麟對他而言就是謝天麟一樣。所以他害怕,那恐懼就像是一顆毒瘤,潛伏在他的身體裏,不能被激發。它會致命!
他隻是……很害怕,謝天麟能夠明白嗎?
給他一分鍾時間。
「不用擔心,O記最神勇的探員在這裏陪你,我保證我會遊泳,而且對人工呼吸很拿手。」楊帆引導著華安琪爬到單飛的之前的位置,「慢慢來,不要怕。很好。」
華安琪不知道是該害怕還是該著惱,她隻知道,一隻手緊握著她的,溫暖而且有力。車子顫動了一下,她本能地要尖叫。
「噓……不要!」楊帆忙阻止道:「嚇倒我沒關係,你把外麵拉著我們的單飛嚇鬆了手,我們就隻好冬泳了。我的褲子會縮水,你要知道。」
華安琪不知道,但他猜她真的笑了。
真是瘋了。
她猜楊帆應該有足夠的能力應付這個場麵,所以才會談笑自如。
她需要害怕嗎?
敞開的車門外忽然多出了許多人,七手八腳地拉著她。她猶豫著,「等一等!」她叫道:「如果我出去,車會掉下去的。」她遲疑地道。
「隻有你出去了,我才能離開,」楊帆在她背後道:「而且我真的會遊泳。」他推著她,「該死,我不是有意摸你的屁股,你得明白……你偏瘦,不是讓我失控的身材。」
華安琪沒覺得一點色情和齷齪,但是她非常惱火。
在能夠反唇相譏之前,她被許多隻手從車門拖出去。然後,許多人對她噓寒問暖。
但這都不是她的焦點所在。
「見鬼!」她聽到旁邊單飛高聲咒罵道:「謝天麟,叫你的人幫忙……求你!」
回過頭,她發現汽車幾乎人立了起來,就在她離開的那一刻,車頂被橫欄和自身的重力壓榨得變了形,玻璃開始崩裂,汽車慢慢地,但卻毫不停留地向下沉。
她想呼救,但就如同之前發現自己被困在要跌落的車裏一樣,她的心跳停止,無法呼吸!「……天麟,幫忙。」她顫聲說。
單飛不會鬆手,他絕對不會的。如果真的要掉進海裏,那麼,他想,他至少能在第一時間潛進去,幫楊帆解開那些討厭的安全氣囊。
更多的玻璃崩碎,車頂像氣球一樣幹癟下來,他跟著車子向前走。
他在盡最後一份力,他不會讓楊帆死,也不會讓自己死。
他有些話必須要說給謝天麟聽。
必須!
「幫忙,你們這些蠢貨!」謝天麟從車裏探出頭,非常不符合他形象地氣急敗壞。他責罵著迷惑的保鑣們,「該死,你們腦袋裏是空的嗎?另外請華小姐上車,離開那個危險的地方。」
☆☆☆
楊帆很是佩服自己的手腳靈活,他迅速地清理纏繞在自己身上的東西,而且感謝老天,車子停止在那裏,雖然沒有自行爬上去,但是至少沒再下落。
他有點懷疑單飛怎麼做到的,不過無論如何,現在車門在他的上方,楊帆用一隻手攀住門框,爬上來,然後,跳出來。
跳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汽車就在他身後撲通落水!
「很抱歉,」他爬起來,發現自己被單飛接住,「他媽的!」他大罵道:「你走運了,不然你就欠我條命!」豆大的冷汗開始爭先恐後地沿著額頭滑下來,他的左手撞車的時候脫臼了,他想,自己並不適合遊水。
「我現在知道了。」單飛籲了口氣,「麻煩你放手,我的肩膀很痛!」不用看也知道,槍傷早就迸裂了,現在的問題隻是出了多少血會令他感覺到頭暈眼花,心慌氣短。
「那群該死的人呢?!」楊帆鬆手,咬牙切齒道:「還有那輛……豐田車!」他轉頭四顧,發現計程車和那兩輛豐田早就逃之夭夭。
「我能幫你什麼忙嗎?」華安琪不悅地推開企圖將她帶上勞斯萊斯的保鑣,忍不住道:「我爸爸……」
「你爸爸是保險公司車禍調查員嗎?」楊帆看了她一眼,「不是?那麼,不。」
隨後,他怒視著單飛,「你聽著,如果保險公司不賠償我,那麼很遺憾地通知你,你將負擔一半費用。」他想揮手,但是脫臼的肩膀提醒了他那不行!「狗屎!」他皺著眉低聲罵道。
華安琪有些尷尬地低下頭。她不知道該怎麼跟這樣的人說話——一個粗魯的,不會趨炎附勢的員警。
「華小姐,我們走吧,你需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
在保鑣的勸慰下,她不情願地坐上已經發動了引擎的車子。
「大不了把我的車借你用。」單飛聳肩,然後發現自己不適合做這個動作。他向勞斯萊斯走過去,但突然,停住了腳步,「你的胳膊怎麼了?」他轉過頭,厲聲問道,忽然意識到楊帆的動作很古怪。
「脫臼,我想。」楊帆伸了伸舌頭,「你看,我知道我其實不需要遊泳……」他為自己辯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