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3)

原本靠在外麵休息椅上打瞌睡的楊帆神采奕奕地跳起來,走進門來,「阿利,」他推了推床上纏得跟木乃伊樣的人,「你沒事吧?」

「除了快被悶死。」葉利怏怏地坐起身,「蔡SIR,單飛會感激你曾經猶豫了那麼久。」他說。

望著自己昔日的上司麵色灰白地站在當地,他掉轉過頭:「辛SIR,明天我會把阿飛搜集到的,陽光健身俱樂部的會員名單和場地預訂表給你送去——它們現在還鎖在阿飛的抽屜裏。」

他拉掉了麵上橫七豎八的紗布,「另外,我們O記不再欠你們什麼了吧?」他問。

辛國邦思忖了一會兒,「在你、你或者單飛,」他揚了揚眉,指著葉利和楊帆,「官階比我高之前,我傾向於選擇欠,我想你們不會反對吧?」

兩個小夥子目光陰鬱地看著他。「……我想,我們該去看看阿飛。」半晌,葉利悶悶地道。

「替我……跟他說一句……我很……」蔡航吸了口氣,「我很抱歉。」

☆☆☆

「你……來說?」

「嗯……不如猜拳?」

兩個小夥子在病房門口對視了半晌,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或許他睡著。」葉利有點自欺欺人地說。

「所以我們可以請Madam轉達。」楊帆迅速接口。

他們都知道蔡航是自作自受,但他……在過去的幾年裏確實待他們很好,尤其是單飛,他不是把他當接班人,而是他的子侄。

雖然這兩個男人曾經一度對立,但在勝負揭曉的那一刻,單飛能記起來的多半是蔡航的好,而不是幾乎喪命的恐懼。

他們很懷疑,到底蔡航走出第一步的時候知不知道,自己會從此萬劫不複。難道他竟沒想到自己不可能逃脫這樣的結局?

按說像蔡航這樣的聰明人,怎會揣摸不透這麼簡單的因果?抑或是什麼迷惑住了他,令他甘冒其險。

是什麼?

房門輕輕地開了一線,單鄭芳芳走出來。

「你們都還好吧?」她細細地打量著門外的兩個大男孩,輕聲問道。看到他們來,她想自己可以舒一口氣了。蔡航不能夠再來傷害她的兒子。

但這還不夠,她知道令單飛痛不欲生的並不是他昔日的老板,一個她不能夠像對付蔡航這樣去擺平的人,而她卻對此無能為力。

「就像你預料的那樣,」楊帆點了點頭,「蔡SIR……」他依舊習慣性地叫道:「已經被正式拘捕。接下來就看辛SIR跟溫SIR的了……阿飛怎麼樣?」

「剛剛打過了鎮靜劑,已經睡著了。」單鄭芳芳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你們也回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了。」她看著這兩個其實還是男孩的男人,心底柔軟著,就像對她自己的兒子。「謝謝你們。」她溫柔地說。

他們明顯地不好意思起來,掙紮著想說點什麼擺脫尷尬。「咳……」葉利說,並沒有認為自己做了什麼值得感激的事情,「那個,醫生怎麼說?阿飛……的胳膊。」

單鄭芳芳垂下眼皮,但她很快又抬起來,「一切都會好的。」她說,微笑著。

「是的,阿姨。」葉利說,也同樣微笑著擁抱了單鄭芳芳一下,「我們天亮了再來看他。」

「不用擔心,」楊帆隨後也做了同樣的動作,「有我們在。」

「一切都會好的。」葉利最後總結道。

☆☆☆

單飛看到那個有著天底下最精致的麵孔的男人靠坐在窗邊,依舊穿著白色的,簡單但是高貴的西服,襯衫的領口是敞開著的,就想起他出現在地下室門口時的樣子。

優雅地給自己持在手中的杯子裏倒酒,謝天麟凝視著金琥珀色的,略帶黏稠的液體慢慢在杯底聚積,細小的漩渦在表麵旋轉。

「我喜歡SWING。」他說。

「我知道。」單飛回答。

「我也知道你喜歡伏特加。」他又說。

「是的。」單飛點頭,「那你知道嗎?我想跟你說的話。」

「你知道嗎。」他微微地垂下眼皮,輕輕地啜了一口杯中的液體。「JohnnieWalker(JohnnieWalker公司在二十年代初推出SWING)的名言。」他說,一邊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KeepWalking。」

勇往直前,永不放棄。

「……即便知道我是個混蛋,」單飛看著他,聲音微微地顫抖著,「你也沒有改變?」

「我跟你同樣為此驚訝。」謝天麟抬頭望著單飛,漂亮的眼中盛滿了哀傷,「但是沒你那麼開心。你不知道那對我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單飛嚐試著要說服對麵的男人,但他被絕望的搖頭所打斷。

「你拒絕了我所有可行的建議。」不是埋怨,絕對不是,謝天麟說得那麼平淡,但卻悲哀得令人痛徹心肺。「不肯給我消息強大我的勢力;不想放棄前途跟我離開;不能背棄信仰協助我脫困;不願放棄我回歸正途。你逼得我無路可走。」

「……」單飛痛苦得想把自己撕碎——他感覺自己已經被撕碎。「我很害怕。」如果謝天麟願意知道,他希望能把自己的全部告訴他:他的懦弱,他的憂慮,他的恐慌,他的無法自拔;然後,無論謝天麟是否願意接受,再把自己的所有交給他。全部,徹底地。

「我知道自己是個怯懦的混蛋。」他無法為自己辯駁,他不敢真正的幫助他,放棄一切,隻不過是因為他害怕。

他想觸摸他,祈求他的原諒,但是他不能。

「我以為你會幫我,」謝天麟輕聲說,柔軟優美的聲線如同細細流動的海沙,微微震動的琴弦,「但是你沒有。我以為我能毀了你,但是我做不到。」

他說我絕對不會坐牢。

他說我不能背叛謝氏。

他扣動了扳機,讓子彈精準地射入了他的眉心。

他的腦漿和血液噴濺了開來,沾滿了單飛的雙手。

不,是單飛扣動的扳機!

單飛驀地張開眼。

謝天麟頹然倒下的身影猶在眼前。

他知道那不是夢。就像他親眼看到的別墅,在他身後熊熊燃燒著那樣清晰。

他靠在床頭,任汗濕的睡衣被初春的寒氣滲透。

他失去了他的愛人,但卻依然擁有他的愛。

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痛苦?

「阿飛,阿飛?」對麵的沙發床上傳來葉利睡意朦朧的聲音。「又做噩夢了嗎?」他提醒自己別因被頻頻打攪了睡眠而不耐煩,現在他在照顧病人。更何況現在也是時候起床。

「那不是夢。」單飛的聲音幹枯而苦澀,「他們找到了他的屍體。」

「別墅都已經一把火燒掉了,能分辨出什麼屍體?」葉利心虛地嘟囔著。

警方在第二天就去過那個囚禁了O記督察的別墅,而那裏已經變成了一片灰燼。

客廳裏一具屍體,樓上原本屬於謝天麟的睡房中躺著另一具屍體。被燒焦,幾近火化的程度,根本無法辨認。

「牙醫的記錄可以證明,其中一具無法辨認的焦屍是謝天麟。」端木相當確信自己的聲音是不受歡迎的。但他必須硬著頭皮走進來。

這是他的工作,無論對哪一方來講。

葉利瞪著端木,目光裏活脫脫的就是一個「滾」字。

單飛維持著靠在床頭的姿勢,沒有任何反應。

「不幸中的萬幸,他在起火之前就已經斷氣,是因為穿透頭骨的一枚子彈。」端木能做的隻有繼續,「昨晚警方已經拿到了報告——從你的佩槍中發射出來的子彈。」他想他說到了重點,於是稍微停頓了一下,等著單飛的反應。

「我的佩槍?!」單飛的反應遠超端木的預料,他幾乎目皆盡裂,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我的佩槍?!」

葉利立刻站起身,來到單飛身邊。「當時你的手裏沒有槍,從海邊的主路上的目擊者可以證明,你當時被人襲擊,」他說:「那絕對不是自衛過當。」

「他們做了彈道測試,」端木艱難地道:「是從你的槍裏發射的。你要麵對一場指控。而且無論你是否能夠順利脫罪,也不可能危及到謝擎。

「據我現在所知,所有的目擊證人都能證明你的綁架案——如果法官相信那是事實的話——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唯一可能定罪的就是已經死去的謝少。」

單飛深呼吸,他一直在深呼吸,許久之後才令自己勉強平靜下來,不再那麼顫抖,「所以?」

「一個交易。謝先生希望你能撤銷關於綁架案的控訴,而他,自然會解決兩具屍體以及一場大火的事情。」

「他為什麼會這麼做?」單飛懷疑地道。無論如何,謝擎現在對他除了刻骨的恨意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感情。

「如果你公開你跟謝少的……感情,那麼形象大損,將失去所有晉升的機會,而謝氏,它也不希望承受少主的背叛和……其他的損失。」端木客觀地道:「這對你沒有壞處,從我自己的利益來講,也會公正處理評判,對不對?」

作為一個線人,他不可能希望追隨一個前途黯淡的老板。這樣的老板沒有可能搞定謝擎。

「你回去告訴他,」單飛合目沉思了半晌,似乎是在平穩紊亂的思緒,「成交。」

「阿飛……」葉利遲疑地道。

「我決定了。另外,我想單獨跟端木律師聊聊。」單飛搖了搖頭,堅定地說。

「阿飛!」

單飛沉默而倔強地麵對同伴略帶指責的目光。

「OK!隨你!」葉利憤憤地道,走出房間,重重地關閉了房門,抱著肩膀靠在走廊的牆壁上。

該死的,那混蛋又在想什麼?好吧,一個臭律師,不算危險!

不過到底為什麼?

鬱悶的警員感覺自己被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