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將軍!?”
言非離正天旋地轉間,忽然聽到秋葉原的急喚,神誌略微清明,但身子卻依然軟弱無力,慢慢滑落下去。
“言將軍,你沒事吧?”秋葉原衝過來扶住他,心下自責不已,一把脈即知他是氣急攻心,受了極大的刺激。
言非離神色慘淡,低聲道:“我沒事。秋大夫,麻煩你扶我回房。”
秋葉原連忙小心翼翼地攙扶起他,慢慢走回房裏,扶他在床上倚好,去櫃子裏取了每日服用的藥丸,倒出兩粒讓他服下,然後直勾勾地望著他。
言非離似無所覺,隻是閉著眼,過了半晌,緩緩睜開眼,道:“秋大夫,你猜到了吧。”
“……嗯。”
秋葉原低低應了一聲。
言非離微笑道:“曜日就是四年前,你幫我接生的那個孩子。是我親生的,也是門主親生的。”
秋葉原輕輕點頭,道:“我猜到了。”
秋葉原當年在華城時就已懷疑他二人的關係。
曜日去年離開浮遊居時已經兩歲多,雖然年歲還小,模樣尚未長開,但隻要有心人稍加揣測,便能尋出幾分蹤跡。
言非離拿出那封一直被他緊攥在手裏的信,汗漬都滲了進去,墨跡暈了開來,字體變得粗大。
言非離抖著手,又仔細看了一遍,問道:“這件事還有人知道麼?”
秋葉原道:“沒有。”
言非離仔細詢問了事情經過,秋葉原本不想讓他擔心,可也不知怎麼回事,三兩下便被他套出了話,以及自己在京城裏聽到的風聞,不由得忐忑地安慰道:“言將軍,你不要擔心,有北堂門主在,不會有事的。”
“嗯。”
言非離扯著嘴角笑了笑。
若是北堂傲能夠解決這件事,也不會讓人把信送到秋葉原手上了。
顯然,他還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自己。
言非離仔細想想,自己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定是結下仇家無數,可有膽量、有心計追到這裏來的人,卻是不多。
但無論他怎麼想,也猜測不出這個仇家可能是誰。
看來,不會一會這幕後主使人,是很難找到離兒他們了。
秋葉原見言非離神色變了數遍,最後歸於寧靜,不由得暗暗擔憂,問道:“言將軍,你、你不會真的打算赴約吧?”
言非離避而不答,道:“秋大夫,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會和門主商量的。”
秋葉原更加不安,“都是我不好……”
“秋大夫,不關你的事。”
言非離知道他在想什麼,連忙打斷他,“那些人的目標是我。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會想別的辦法把信送到我手上的。說來,我還要感謝你,不然我又如何知道離兒的消息。”
秋葉原還想說什麼,言非離道:“秋大夫,你放心,有門主在,以天門和北堂王的勢力,一定會化險為夷的!”
搖曳的燭火下,言非離的麵容異常堅定。
北堂傲與鬱飛卿帶著人馬趕至郊外的一處荒僻院落,闖了進去,卻是人去屋空,不留痕跡。
鬱飛卿皺皺眉頭,立刻帶著禁衛軍仔細搜尋,每一處角落都不放過。
過了半晌,巡視的人紛紛回報,未曾發現可疑的人與事物。
鬱飛卿向北堂傲望去,見他站在大堂中央,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爺……”北堂傲道:“什麼都沒發現。”
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是。”
鬱飛卿感到萬分慚愧。
北堂王家裏發生這種事,實在讓人震驚。
皇上親自交代京城禁衛軍協助徹查此事,務必要找到王妃和兩個世子。
可是三天以來,他們搜了許多可疑的地方,卻始終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而匪徒也不知是何目的,將王妃、世子隱匿得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
北堂傲不再多作停留,跨上墨雪,離開院落。
這件事實在太奇怪了。
對方好似對他十分了解,每一步都搶在了前麵,而當日護送林嫣嫣他們上香的侍衛,無一不是以一頂十的武林高手,隨便哪個放到江湖中,都是說得上話的人物,怎會這麼輕易地便被人打敗?
北堂傲騎著墨雪在郊外飛奔,將鬱飛卿等人遠遠甩在了後麵。
這件事肯定有鬼!北堂傲隱隱覺得,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似乎是一雙對自己十分熟悉的手……
回到別院,北堂傲看看暗衛的戒備十分嚴密,略略放心。
來到內園,見窗戶半開,房裏的燭火隨著秋風搖曳,一晃一晃,昏暗寂靜,不由得暗中蹙眉。
北堂傲走進屋裏,見言非離隻披著一件單衣坐在書桌前,手裏拿著封信似的物事,目光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你回來了。”言非離沒有動,緩緩道。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在等你。”
言非離將手上的信遞了過來,緊緊盯著他。
北堂傲接過來一看,神色微變。
“到底是什麼人?你可有什麼線索?”言非離問道。
北堂傲歎息一聲,知道此事再也瞞不了他,道:“我不想讓你擔心。”
言非離痛得心都要裂開,低吼道:“離兒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以為我能安心嗎?你把我當成離兒的什麼人!?我是失了幾成武功,但還不是個廢人!你不想讓我擔心,卻有沒有為我想過!?”
麵對言非離咄咄逼人的質問,北堂傲啞口無言。
言非離閉了閉眼,穩住自己的情緒,低聲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好,我告訴你。”
北堂傲歎息一聲,握住他的手,將這件事緩緩從頭到尾說了。
言非離沉思道:“這些人的目的是我。”
北堂傲道:“不,不隻是你,還有我。看起來他們不僅知道我們的關係,還很有可能知道離兒的身世。”
言非離心中一跳,驚出一身冷汗。
北堂傲寬慰道:“這隻是我的揣測。離兒的身世,這世上知道的人隻有你我而已。”
言非離看著那封信,沉思片刻,道:“不,他們一定知道什麼,不然不會拿離兒威脅我。謙之,我要去赴約!”
北堂傲便知道他會這麼說,斷然道:“不行!”
言非離道:“這件事最有可能就是兀傑。他與我有殺弟之仇,與你有斷腿之恨,又在華城知道我們的關係,隻是他絕不可能知道離兒的事……”說到後來,言非離眉頭深鎖,露出不解之色。
北堂傲也同樣存著這樣的疑惑。
不過現在他不想和言非離討論這件事,道:“非離,今日太晚了,早點休息吧。”
言非離疲憊地搖搖頭,“不,我不想睡。”
北堂傲皺眉,道:“你不要這樣。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孩子想想。”
好似在應和他的話一般,腹中的孩子突然狠狠地踢了起來。
言非離臉色一變,捂住肚子微微彎下腰去。
北堂傲慌忙道:“怎麼了?怎麼了?”
言非離擰著眉,過了片刻,稍稍坐起身來道:“沒事,孩子動得厲害些。”
北堂傲道:“我扶你上床休息。”
言非離這次沒有反對,由他扶起自己,慢慢走到床邊。
北堂傲見他躺下後,神色仍十分不好,蒼白而疲倦,焦慮而擔憂,輕聲道:“非離,你不要太擔心。離兒年紀雖小,卻十分機靈,未必會讓人欺負了去。何況他們既然敢寫信來挑釁,就不會把人怎麼樣。”
言非離靜靜閉上眼,沒再說話。
這一夜,秋風蕭索,窸窸窣窣。
第二日醒來,滿園秋葉,竟是落了一地。
早上一位鄉下的婦人,敲開了別院的大門,說是受人之托,給一位姓言的大人送來一件物事。
開門的仆役不知內情,將東西轉交上去,竟是北堂曜日隨身佩戴的那柄黃木小劍。
言非離抽出劍鞘,木劍斷裂成兩截,劍尖一端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言非離臉色一白,人卻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