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非離痛苦地道:“好、好像是……”
北堂傲震驚。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麼早?隻有八個月……
秋葉原立刻趕來了,看了言非離的情況,果然是要臨產。
他們熬了這麼久,就是盼著孩子早點生下來。
北堂傲臉色蒼白,握著言非離的手,向秋葉原問道:“是不是太早了……”
他想起那個失去的輝兒就是因為早產,生下來身體便不好,熬不住傷寒的折磨而夭折了。
而現在這對雙胞胎豈不是更加危險?可是拖得越久,越是對言非離不利。
秋葉原安慰道:“是早了點。但是,雙胞胎大都是要早產的。”
言非離已經疼得幾近昏迷,聞言吃力地睜開眼,斷斷續續地道:“一定、一定要保住孩子……”
秋葉原點了點頭:“我盡力!”
言非離還想說什麼,卻突然一陣急痛,伴著心脈附近毒素的浮動,眼前一黑,終於熬不住,暈了過去。
北堂傲手心裏盡是冷汗。
因為言非離左肩有傷,毒素全部壓在那裏,半邊背脊皮膚都是黑色的,傷口也不能完全愈合,所以根本無法躺臥,這一個多月來隻能右側臥,或是半靠著,其辛苦可想而知。
此刻在這臨盆之際,他也隻能靠臥在右側,由北堂傲摟著,才能支撐得住。
言非離昏過去後又痛醒過來,醒來之後又生生痛昏過去,如此反反複覆,不知幾回。
北堂傲倒希望他能一直昏迷,好過現在這樣看著他受罪。
言非離即使昏厥之中,也痛得呻吟。
但那已經不是呻吟了,倒像是痛苦的歎息,一聲一聲,連綿在一起,讓人心痛。
“嗯、啊——”
好痛!好痛!言非離不時痙攣。
整個人似乎被拋入了一個名為痛楚的大染缸裏,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被刷洗、被淩虐。
太痛了!這種痛苦簡直無法形容,似乎體內的五髒六腑都要被強壓出來一樣。
言非離開始不由自主地掙紮。
他的左肩、左臂完全不能動,但是身體卻在不停地扭擺,猶如垂死的魚,在做最後的努力。
這一次生產比生離兒時不知艱苦多少倍。
不說他現在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不能負荷劇烈痛楚的地步,就是因為雙胎,痛楚也是加倍的。
秋葉原心知言非離的情況並不樂觀。
孩子因為是早產,胎位靠上,下來得很慢,而且他體力不足,大半時間是在昏迷,根本用不上力。
以他這樣的身體,如果沒有外力的幫助,絕對無法自己誕下孩子。
言非離如此痛了一天一夜。
哀鳴之聲雖然斷斷續續,卻低沉巡回,持續不絕。
北堂傲一直以真氣護著他的心脈,可是過了半夜,竟感覺他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北堂傲麵色慘白,慌亂無措,神色比言非離好不到哪裏去。
秋葉原撬開言非離的嘴,給他喂下一粒大還丹,道:“北堂門主,孩子必須要早點下來,不然他撐不久了。把他抱起來。”
北堂傲茫然地點點頭,聽著秋葉原的吩咐,將言非離半抱坐起。
“啊啊——”言非離被突然的劇痛激醒,嘶喊一聲,睜大眼睛,模糊地看見秋葉原跪坐在床沿上,雙手成拳,正在不斷擠壓他的腹部。
“啊呃——”言非離半張著嘴,幹啞的喉嚨根本發不出完整的聲音,臉孔已經扭曲,右手緊緊抓住北堂傲的臂膀,指節泛白,直嵌進他的肩肉。
北堂傲冷汗橫流,死死地看著秋葉原毫不留情地,在言非離圓隆的腹上不停地向下按。
每一次都那麼用力,直把高聳的腹部按下一個又一個深深的凹跡。
北堂傲緊緊抱著言非離,不斷把內力輸送進他的體內,看見他痛苦到極致的表情,心裏揪成一團,深深地痛恨自己的無力,恨不得能把他的痛苦分一半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一切是怎麼結束的。
天明之際,當微弱的嬰兒的啼哭聲終於在房間裏響起時,北堂傲卻根本沒有注意到。
兩個孩子幾乎是同時出來的,似乎一眨眼的時間就結束了。
北堂傲緊緊抱著言非離,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在孩子誕生的那一刹那,言非離仰起頭,圓睜的雙眼與他緊緊相連,漆黑的瞳孔裏映出自己蒼白的麵容。
往事瞬間,一幕一幕,在腦海裏紛亂掠過。
第一次相遇,那個月夜下年輕俊秀的叛軍將領。
第一次相伴,那個江湖路上忠心沉默的屬下。
第一次結合,那個陰暗的林子裏痛楚狼狽的言非離。
歲月如梭。
從陌路到熟悉,從熟悉到傷害,從傷害到相知,從相知到相愛……漫漫長路,竟讓他們走了整整十二年。
心中的痛楚在不斷膨脹。
原來,我們竟然錯過了這麼多時光。
北堂傲輕輕拂去言非離淩亂汗濕的發絲,凝視著他毫無生氣的蒼白臉龐,微微顫抖。
非離,活下去,不要離開我,以後的路,我們可以一起走!
這一年的冬天好像來的特別晚。
直到十二月中旬,冬季裏的第一場雪,才姍姍來遲,溫柔細碎的飄落。
言非離自孩子出生後一直沒有醒來,秋葉原說這種狀況已經是很好的了。
摩耶人的體質特殊,尤其是男人。
在他們後穴的甬道深處,腸壁外側附著類似女子子宮似的生育器官,那裏便是摩耶男子因情受孕,孕育子嗣的地方。
一經受孕,胎兒便會在那裏慢慢生長,直到瓜熟蒂落。
而且他們的後穴也與一般人不同,足以承受胎兒娩出那一刹那的擴張。
其實言非離生育並沒有遇到多大的危險,隻是身上的毒素不可小覷。
此刻他昏迷不醒,是因為好不容易控製住的毒素漸漸混入了血脈之中,加上生產的損耗,使身體不堪負荷。
雖然他內力深厚,又有北堂傲相助,但蘇醒之日仍是不能預期。
北堂傲看著他一日日形銷骨立,心裏說不出來的痛。
即使給他喂再多的珍貴補品,也比不上能早早醒來一日,早早進食。
淩朱在百濟寺那天被北堂傲擊成重傷,若不是事後淩青苦苦哀求,北堂傲絕不能容這個叛徒多活一日。
看在淩青危機之時救了言非離一命,又自瘸一腿,默默守在他身邊三年多,北堂傲網開一麵,將淩朱廢了武功,逐出王府。
淩朱在第二日便咬舌自盡了。
淩青捧著兄長的骨灰來見北堂傲。
北堂傲道:“人既然已經死了,往日恩怨便一了百了。隻是他背叛本王,罪不可恕,北堂王府已將他從名冊中除名,此後再不是我府裏的人,你愛將他葬在什麼地方就葬在什麼地方,不必請示本王。”
“王爺,我們淩家世代是北堂王的家奴,兄長犯了重罪除名,淩青無話可說,隻希望王爺看在往日的情麵上網開一麵,讓家兄的骨灰埋在我們淩家的祖墳裏吧。求王爺成全!求王爺成全!”淩青自知兄長的一念之差,犯下大錯,言非離至今尚未轉醒,兩個早產的世子和郡主也比一般嬰兒出生時孱弱,這樣的罪孽怎樣也無法還清。
雖然門主沒有再繼續追究兄長的責任,可他淩氏一族世代都是北堂王府的暗衛,生是北堂家的人,死也是北堂家的鬼。
兄長雖然走錯了路,但他一片忠心,以生為北堂王暗衛的一員為榮。
他的驕傲、他的自尊,都不能允許被逐離的命運。
若不能葬進北堂王府的淩氏祖墳,他的靈魂將永遠成為孤魂野鬼,死不瞑目。淩青又何其忍心?
北堂傲沉吟半晌,終於歎道:“好,念在我們主仆一場,你將他的骨灰撒到北堂家的祖墳上吧。本王已是仁至義盡了。”
淩青哽咽叩首,“多謝王爺成全!”心中充滿愧疚和感激,默默地捧起兄長的骨灰去了。
靈隱穀是江湖上最神秘、最淡泊也最高深莫測的門派,成立至今已有兩百多年,其曆史的悠遠程度甚至早於四天門,但江湖上的人對他們卻知之甚少,鮮少提及。
因為靈隱穀的人神秘莫測,極少走動江湖,不過他們的醫術冠絕天下,卻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