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淺淺一笑猶如融開寒冰的春風,吹皺他的心湖,沈寂已久的情苗因這一笑即刻竄出頭,迅速抽芽化為一抹青綠。

後黥在說完這些話後便轉身離去,當重闇自陶醉中回過神時,早已不見他們蹤跡。

「你怎麼又受到攻擊了?」後黥歎了口氣走上前,執起重闇一直未曾好過的左手,鮮血正汩汩流著。

這已是這個月的第四次了,第四次在誅殺鬼眾後,發現解救的都是同一人……

不,是同一隻不懂保護自己的妖!

重闇隻是笑著,伸起右手為後黥拭淨飛濺到他臉上的黑血。

他的舉止令站在一旁的龍泉赤瞠了眼,險些又要揮劍朝情敵劈去。然而,他什麼也不能做,否則隻會招來責罵。

龍泉壓下翻騰的嫉火後,卻見著重闇臉上的譏諷笑意。

這該死的妖!

龍泉即使緊咬下唇也無法克製身子因怒氣而顫抖,深知對方的挑釁與炫耀溢於言表,他挺起胸膛的死盯著對自家將軍圖謀不軌的臭妖怪,迎上他狂妄的神情。

孰料,重闇那雙豔麗且時時透出一股妖異邪門的金瞳隻是淡瞥他一眼,便轉而癡癡的看著正抵頭替他包紮的後黥,無視於惱人的家夥。

混帳!

重闇刻意忽視身側夾雜怒火的目光,隻是直盯著後黥長長的羽睫。

他的目光自那雙美眸往下至尖挺的鼻梁,再至厚薄適中、彷佛抹上一層粉色的唇,最後才停在被烙下詛咒的左臉上。

就像人間不會完美,老天爺也不許無缺存在,況且,隻要這半邊豔色就足夠令他心醉。

倘若得以完美無瑕,他豈不是日日夜夜都是活在因害怕珍寶被奪的焦躁之中?

不過,身側那個自以為是的家夥可真刺眼,如有機會,真該將後黥隔離在危險之外……

金瞳再次往龍泉的方向,冷冷綻出厭惡之色,與對方眼中的怒氣對峙。

「好了。」沒有察覺身旁的波譎雲詭,後黥語重心長的道:「別再……別再受傷了!」

舉高那被主人愛惜的手臂,後黥努力要讓這隻樂天無憂的妖了解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重闇點下頭,看起來極為受教。

然而,此刻的後黥已不會輕易想信了。

他受命管理東土,不可能時時刻刻顧慮到重闇的安危、總為他一人奔波,是該好好想個法子了。

後黥放開重闇的手,沒注意到他失落的眼神與龍泉倏地一亮的雙眸。

「首先再往左去有處淩風穀,你往那裏去……」

「將軍!」龍頭泉急急出聲打斷,「那是我軍安紮之處,怎麼可以告訴外人?更何況他可是隻妖!」怎可讓來路不明的妖知道他們駐守之處,倘若因此引來大批鬼眾,該如何是好?

「龍泉,是妖又何妨?亂世中救得一個是一個。」不理會龍泉不讚同的目光,後黥續道:「淩風穀中有處虛坳,如你不嫌棄,就那裏住下吧,如此也比較安全;當然,你也可以不去,不過我可不敢保證自己每次都能及時趕來。」

言下之意就是要這隻不知保護自己的妖,要好好愛惜自己。

乍聽後黥這麼說,重闇臉上浮現喜色。

他若知道後黥所在之處,怎還會天天在首山徘徊,今後近水樓台,要他如何不狂喜?

他仍舊默不作聲的將喜悅之情壓下,朝後黥點點頭,隻是雙眸裏閃爍著興奮光芒,不經意流露出自己真實的感受。

見他點頭表示知道,後黥笑了笑,對於他是否真的聽進耳裏也不確定。

這個重闇啊……

那雙金瞳裏總藏著令人難以看透的心思,偏偏他又不會說話,就更難猜到他真正的想法了。

總之,得回淩風穀了。

當大隊人馬離開首山,龍泉忍不住又忿忿說道:「將軍,無論如何,你都不該說的……」

麵對一隻可能隨時襲擊將軍的妖怪,要他如何睡得安穩啊?

後黥莞爾一笑,眼底難得閃現一抹捉狹。

「我可沒說那是我們駐軍之處。」

「啊?」龍泉愕然的瞠大眼。

「是你說的,你忘了嗎?」

後黥就這麼一句話,便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龍泉不答話,因懊惱而低垂的頭已明顯表達出他的沮喪。

唉!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啊!

那一日,他甫上天庭,身份不明。

有人說他是神,但眾神不承認他是神。

身分的爭議令向來安靜的天庭鬧烘烘的,之後他成了「半神」,有些神甚至私下諷刺的喊他「神人」,乍聽之下像是褒獎,實則仍是個人。

他並不討厭當個人,有時候,他甚至會想在此老死,因為遠比長生不老來得輕鬆;但奢想終歸是奢想,他定得為這個恒久的生命扛起沉重的枷鎖。

桎梏是從那株扶桑木開始,被鋸下的樹枝做成刑具套在他的頸上。

那時,他好奇的往較雲海頂端更高的參天古木走去,一名身著白色長袍的男人正靜靜佇立在樹下,肩上停著一隻金鳥。

那是司掌光明起落的帝昊!

眩惑於對方在淺淺流金籠罩下的頤下身影,他動也不動的怔怔看著,直到金鳥振翅高啼,落下幾根羽毛在空中飄來蕩去,帝昊轉過身來——他想逃,卻已然來不及。

可笑可悲的命運開始轉動,無止無休,全因那雙布滿恨意的黑瞳。

「你是後黥?」

帝昊以有別於一身聖氣毒辣目光直盯著他,向他漫天襲來的不是溫暖陽光,而是倏地覆上他的黑影。

冷汗緩緩自額際沁出、滴下,他僵著身子點點頭,不明白對方的怒火從何而來。

帝昊強勢的踩著步伐慢慢靠近,而他隻能退卻。

「你……」帝昊朝他逼近,令他就快無法呼吸。

輕柔的嗓音漾開,臉上的表情卻陰沈得駭人。

「你就是後羿那個小人與嫦娥那賤人所生的孩子吧?」

如此侮辱父母的話,他還是頭一遭聽見,怒火迅速竄燒而上,促使他與那道施壓的黑影抗衡。

「你說什麼?」燃著怒火的黑瞳勇敢對上那雙陰沈的黑眸。

帝昊隻是蹙了下眉。

「我是帝昊。」袍袖一揮,他指著那棵巨大的扶桑樹,「這棵扶桑上原先棲著十隻金鳥,現在隻剩一隻。」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原先飛上古木的金鳥竟在此刻以淩厲之姿態俯衝而下,尖銳的利喙直往後黥啄去;他急急避開,但麵龐仍被巨翅掃得一陣麻疼。

那隻金鳥忽然化成一位少年翩然而降,俊美的臉上有著與帝昊如出一轍的怒火,熊熊焚燒著。

帝昊緩步上前,指著少年輕聲一笑。「後黥,我向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孩子,排行第十,他的九位兄長……皆讓你爹一箭穿心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