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答應她的?”牧可風追問。
“你一定不知道當時我心中想起了一件什麼樣的故事——天方夜潭裏的一個漁夫從海裏網上一隻瓶子,瓶子裏的神怪被困在裏麵已達千年之久,當漁夫將瓶口拉開,一陣煙霧從瓶口串出化成一尊神怪——你期望是三個願望?還是神怪憤怒得想將救他脫困的人吃下去呢?”
“別再說。”牧可風知道汪雪凝在比喻什麼。
“是那個女孩把那段記憶中的我釋放出來,如果我是神,我想給她三個願望,所以她說想播出那些信,我不能反對,那是我欠她的願望,你呢?真正該得到釋放的人是你呀!可風,如果你能過得真正幸福快樂,那才讓我放下心來。”
“我說過——我過得很好,而且過去的真的都過去了——”牧可風吸口氣,“院裏還有事,我不能耽擱,再見。”
一回身走向房門,卻迎上推著輪椅站在門口的殷深深。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聽你們的淡話——我隻是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殷深深壓抑著剛才那段話對她帶來的衝擊,笨拙地解釋到。
牧可風無言,隻投來一抹不屑的淺笑,轉身離開病房,留下心頭像被投一顆深水炸彈的殷深深,和還不太懂得大人世界的方小官。
“我真的不是故意站在門口聽你們說話的。”方太太回來後,殷深深汪雪凝告辭離開,殷深深急著向汪雪凝解釋。“我知道。”汪雪凝認真的回答道,“可是——”殷深深卻覺得牧可風一定很生氣。
“我也知道,是你把他的怒火徹徹底底地從他心中釋放出來,這可是由你自己來解決善後。”汪雪凝沒錯過任何一絲端倪,即使是一瞬,她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一定存在什麼。
“我一點都沒想過,真的,牧可風竟是那些信真正的所有人。”殷深深心中逐漸升起一股酸楚。
“你一定很想知道這整個故事,對不對?”
“你能告訴我嗎?”
這時天空下著雨,汪雪凝要殷深深將她推到一個空靜的角落,中午的醫院有些冷清,鼻間的藥水味一度讓她以為那段噩夢中的日子又回來了。
“我們在一起兩年,在他出國深造之前——那是個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是我一段我這輩子怎麼都不會忘記的時光,原本說好等他在美完成學業回來後就結婚,當時,我就是這麼期待著那一天的來臨,而快樂地送他踏出國門——”
汪雪凝的語聲愈倆愈悠遠。
“太幸福常容易遭妒,就在他出國的那個月,我不斷因腳痛而上醫院求診,原先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卻字不斷的治療無效,再檢查才得知我得了骨癌,那是可風出國後的第二個月……我想再提起那些日子裏的我,我其實甚至比不上一個孩子,我沒有小官的勇敢,尤其當醫生截去我的一隻腳,那一刹那,我已經完全不是以前的汪雪凝,我也知道我將永遠也不會再是過去的那一個我。那時,我的生命裏出現了另一個人,當時也剛好我先生因為腳傷住院療養,是他在那段日子裏陪我走過生命中最黑暗、最沉淪,每天都想這樣死去的每一天。他給了我新的生命,隻有他真正知道我必須重新適應每一天。是的,他讓我活過來,在這樣一個有缺陷的軀殼裏。於是那一年的聖誕節我嫁給了他,而那一天我親口傷了過去會曾經想廝守一生的愛人,可風從美國回來,我隻能讓他看一場不曾屬於我們兩人的婚禮。我一直不是很諒解母親把我送給婆婆的這件事,雖然我過的生活比慧珠他們好的多,但,我要的卻是一家人一起過日子,一起笑,一起哭的親情,當婆婆過世後,媽想把我接回去,甚至在我生病在醫院的時候,他們想來看我,我都沒有接受。我是一個無法在轉折中再麵對過去的人,所以我隻能接受一個新生,否則我可能無法活下去。”
說到這裏,四方一片靜默,誰也說不出任何一句來,雨絲穿過兩人的心,人們最怕的,要對無法說出誰對誰錯的事——這就是無奈。
“長久以來,我們一直都沒去碰觸過去的傷痕的記憶,我是這樣,我想可風他更是這樣。你的出現——讓我能去回頭打開那些重鎖,這個月來我覺得自己比以前任何一個日子都過得誠實且快樂,現在我隻希望可風他也能如此。”
“他是那麼愛你——”殷深深的心被刺痛著。
“愛是一種能量,他會再愛上其他的人,他會再變感情的。”
“也許吧——”殷深深心想,也許他會再序號上別人,卻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深刻。
雨,突然有下了起來,雨聲交織在空氣中對話,取代太過沉重的靜默。
愛一個人隻要被喜歡著就夠了嗎?即使不是最深、最真都可以無所謂嗎?
原來牧可風所說,她以揭人隱私為樂正是因為那些情書,那真是她的快樂嗎?如今她卻覺得那是一種痛苦。
她真的就此愛上了一個不會全心回應她的愛情的人嗎?一個隻會對她說——“喜歡你”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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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一堆可以把人活活窒息而死的心事到了電台,殷深深唯一能做的就是忙碌地工作,柯亞男一直待在音控室,兩人也不太有機會單獨在一起說話,殷深深總不能老是串進音控室打擾節目進行。
就這樣,時間挨到晚上十一點,殷深深隔著玻璃正式和柯亞男麵對麵,而柯亞男不太理她,假裝忙著手邊的按鍵。
紅燈一亮,節目時間開始,殷深深用力吸口氣,凝神擺脫一切混雜的思緒。這一個小時,她不想做她自己,她是個空中夢想家,夢裏一切都是甜蜜而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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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著車子,耳邊是深夜十一點以後的廣播節目。
“……你是否在意他過去的戀情?他的過去會不會損及他愛你,或你愛他的程度?有人說無怨無悔,有人說多愛自己一點,你呢……、”
不知為什麼還在街上亂逛,一排排由眼前飛逝而過的車燈刺痛疲憊不已的雙眼,牧可風仍按開那個頻道,那個聲音聽起來總教人憤怒、衝動而有絲煩躁,但,他卻不能不去聽,隻因為今天他無法獨處,而他也無力再去麵對須花心思去麵對的任何人。
想一個人又不願一個人的時候最教人痛苦難耐,那種寂寞是最沉痛的一種。
“喂!我是台東的小惠,我覺得男女朋友在一起就不該在意對方的過去,誰沒有過去,重要的是現在。”
“小惠,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有啊。”
“你們交往了多久了?可以告訴我們嗎?”
“半年多。”
“那你們的相處之道是對彼此的過去什麼都不說,還是坦白從寬?”
“我想,是看情形吧,能說的就說,不需要說的就別說。”
“你剛才不是我不必在意對方的過去嗎?那為什麼不完全坦白呢?”
“理論跟實際不同呀,做的跟說的當然也不一樣,天底下哪有聖人,如果跟一個聖人談戀愛,那一點樂趣也沒有。”
“謝謝你,小惠,你的寶貴意見真是愛情守則第一條,祝你和男朋友長長久久,也祝你的理論和實際能夠天衣無縫,抓牢愛情。”
“謝謝,再見。”
“一定是個相當冷靜而理智的女孩,我們祝福她。這裏有一份傳真是來自高雄的小米,她說她是小心眼的女人,她常會把老公以前的舊帳一條一條的記下來,某些時候還回拿出來逐一翻看。
我相信小米一定是個很誠實的女人,不過,也希望多說一些好事,好好跟老公檢討一番,那不是很好嗎……、”
在音樂聲中,牧可風才有點從遐想中醒過來,然後又遁入另一層心狂意亂,雨刷不斷刷落擋風玻璃上的雨水,這場秋雨早把所有人的心都淋得濕答答的。
“……有人寫信來為我做的情書特輯打氣,更有人來問男主角的姓名,還有人關心他們的戀情,很感謝大家有這麼熱烈的回響,可是——我想這些都不會在節目中有真正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