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餐點整齊擺上客桌,托盤放到一旁,她在男人麵前坐下,拿起筷子,俏皮地喊聲:「客人請慢用。」

匡政抬頭,笑意滿滿,兩人相對而食。

「我們的店上雜誌了。」她忍不住分享喜悅。

「我知道。」他沒告訴她,雜誌記者是他多年相識的好友,特地為他撰寫一篇美食訪記介紹,擴大知名度。

「媽說,我們的店上個月盈餘又增加一成了,隻要一年,我們的成本就回收了。」

「我知道。帳是我管的,妳忘了?」他笑著搖頭。

她伸伸舌頭,「人家都說,我們的位子不夠多,吃飯時間總要等,是不是該把三樓也租下,多增些位子?」

「重質不重量,有人等,東西才顯得稀貴,人潮才不會斷。」他吃了一口看不出名堂的東西,在嘴裏反複品味著,疑問:「這是新菜色?」

「是啊!媽說讓我們先嚐嚐,好的話就試推一些出來。」

她反複地說著「我們」兩字,明顯地把他視為一體,他嚐的菜是酸辣味,舌根卻泛出了甜味。「不錯,就做吧!挺開胃的!」

她笑得合不攏嘴,「二廚說,我們的小菜快喧賓奪主了,許多人專程吃這些小菜配白飯還外帶呢!」

「嗯,我知道。」他胃口極好地吃著。

她噘起了嘴,失去了報喜的樂趣。「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他停下夾菜,思索地答:「唔──我不知道,妳昨晚是幾點離開的?」

她頓時訕訕,「大概……十二點半,你累得在沙發上睡著了,我不想吵你,所以就先走了。」

每晚,店不忙後,兩個人在他住處會有獨處的時間,一邊自在地說著話,她一邊替他收拾著房子,像在自己家裏習慣做的居家工作一樣,兩個多鍾頭後,他再送她回家,保持著親密但不逾越的關係。

「以後不可以這樣。不想叫醒我,妳就待著別回家了,半夜路上危險。」他沒有笑容,正色說著。

「噢。」她聽話地應著,又掩嘴小聲解釋,「我不能不趕同家,媽會誤會的。」

他瞇眼,「妳以為,真要發生什麼事,需要一整晚的時間嗎?」她在小地方偶有天真的時候。「妳母親沒這麼難溝通的。」

「呃──也不是,」她搔搔頭,「我隻是想讓人家覺得,你一直都很尊重我,對我很好,不想有誤會──」

匡政十分守禮,守禮到她不主動吻他,他不會隨時表示情人間應有的親昵,總是像待孩子似地揉亂她的頭發,頂多就是在臉上啄吻一下,更別說越級愛撫了。她有種模糊的失望,思忖後得到一個結論,大概是自己不夠魅惑,引不起他的興趣,所以他第一次吻她才會覺得和吻小狗差不多。

「妳的意思是,哪天發生了,就是不尊重、對妳不好了?」他戲挑她的語病。

她聳肩,意外地沒有難為情。「不會的,沒必要,你不會讓它發生的。」

他愕然,「何謂必要?」這個說辭挺古怪的。

「唔……比方說,結了婚了,或者,你想有個孩子──」她頓住,發覺自己說過頭了,連忙打住,「別誤會,我沒暗示別的喔!」

她徑自笑起來。他卻若有所思地擰起眉,眼神渺遠,「隻怕妳──再過一陣就不會想嫁我了。」

她氣惱地放下筷子,「我不是在玩家家酒!」他始終不放心她。

「沒這個意思。」他安撫,看她一眼道:「天聆,為什麼喜歡在幼兒園工作?」

她坦言:「一來我受不了整天待在熱烘烘的廚房,二來我懶啊!」

「嗯?」她做事的勁頭一點都不懶。

「懶得在職場上勾心鬥角啊!小孩子可愛、沒心眼,和他們在一起愉快多了。」不過,自從馬曉玲出現後,她幾度修正了這項看法。「為什麼問這個?」

他不語,陷入沉思。每當此時,她總有難以杜絕的不安感,心思複雜的匡政有某一部分是她抓不住的。

樓下突兀地傳來叱罵嘩噪聲,接著似乎有重物摜地,人人麵麵相覷,一個女服務生咚咚跑上樓,匆亂地奔向他,「匡先生,樓下有三個客人鬧事,保全擺不平,葉小姐請您下去。」

「怎麼惹事的?」他鎮定問。

「他們一下子說太鹹,一下子又說太辣,換了幾次都不滿意;還說服務生態度不好,嫌棄他們,其中一個人動手拉扯,保全上前製止,就鬧開了……」

他臉一沉,對程天聆說:「妳在這待著,我下去看看。」步伐略快地下了樓。

三個彪形大漢,圍站在倒下的保全身旁喝罵,椅子翻倒了一張;女服務生沮喪著臉蹲在地上收拾殘片菜屑;周圍的客人紛紛閃離;廚房的工作人員不知所措地遠遠圍觀。

他走進人群中,沒有先理會那三個鬧事者,拉了保全一把,慰問:「沒事吧?」保全怒意猶盛,他輕聲斥退,轉向三人,平和地問:「三位先生,小店服務不周,請見諒,有任何問題我可以效勞的嗎?」

「你是老板?」其中一人努努下巴問。

「是。」

牛眼打量看不出虛實的匡政後,牙簽一口啐掉,「說你們服務好、菜色好,根本是虛傳!不過要你的人換菜,居然狗眼看人低,說我們找麻煩,生意好就了不起啦?」

他抿唇笑,「各位有何建議,我們一定盡量參考,隻怕是小店能力有限,滿足不了您三位貴客,怠慢之處請多包涵。今天這一餐當我們賠罪,請三位消氣,等我們改進了,再請各位上門如何?」

「欸,趕人啦?那我們的精神損失呢?」挺胸迫近匡政。男人胖壯,體積是頎長的匡政兩倍大。「我要是打電話給爆料周刊你們就吃不了兜著走啦!」

「你打壞我們的椅子和盤子我還沒叫你賠呢,凶什麼!」程天聆從後麵鑽出,卡在兩個男人中間,纖細的身軀對比突兀,她伸直脖子,怒顏相向。

「小姐,妳又是誰?老子沒和妳說話,閃到一邊去!」

蒲扇股的大掌往她肩頭一格,她巴掌對準一拍,又響又重。「你敢碰我!」

對方沒料到她會反擊,手背吃了麻辣一記,怒火衝天,粗掌再次舉起,在距離她麵頰分毫之距陡然煞停,滾圓的手腕被匡政緊緊扼住。匡政麵色沒多大起伏,眼神卻轉峻厲,拇指和食指關節泛白,狠狠陷進對方皮肉,不過幾秒,男人整隻手臂發麻,劇痛竄入心肺,冷汗沿著鬢角滴下。眾人感知有異,卻不知異在何處,看起來不過是匡政阻止了男人動粗,僵持不下,後麵的兩個同夥不耐煩道:「跟個女人囉嗦什麼!」

「衝著我來沒關係,不準動她。」匡政咬牙說著。

「匡政──」她緊張地直喚。對方像三隻大象,隨便倒下來可以輕易把匡政壓扁。

她這一喚,原本要用左手展開反攻的男人乍驚,痛喊:「你是匡先生?」

匡政手一鬆,男人彎下腰,抱著手臂,扭曲著臉,「你是駱先生的人……」

兩個同夥也吃了一驚,「這是匡先生的店?駱小姐沒說啊!」

三個人連聲致歉,幾乎是倒退著走出去,不敢多逗留,三秒閃得不見人影,留下大惑不解的圍觀人群。

匡政如常吩咐員工善後,回頭對還在發楞的她道:「妳來一下。」神情少了幾分柔和,多了罕見的嚴肅。她莫名地跟在他後頭進了辦公室,他半掩門,盤胸靠在辦公桌旁,不再有禮,「妳跑出來做什麼?」

他待人接物少有質問的口吻,她一時不習慣,喊他:「匡政,你在生氣嗎?」

他不假辭色,「我在問妳跑出來做什麼?麵吃完了嗎?」

「沒有,我怕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