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烈抱著丁薇光到附近的醫院掛急診。在急診室裏,她挨了兩針,一針是為了預防破傷風,另一針則是麻醉劑,準備進行腳底的縫合手術。
她的腳底縫了七、八針,紮上了繃帶,領了幾包止痛藥。
返家後,他不發一語,抱著她坐在沙發上。
方才他們離家之後,伍壯元馬上從工作室裏拿著備鑰,趕來替他收拾房子。
現在,玻璃碎片已經全都掃進垃圾桶裏,連濕濃濂的地板也抹幹了,幾條肇事的金魚安然無恙地浮遊在寬敞的四方玻璃水缸裏,裏頭還種了幾條綠色的水藻點綴著。
「我去煮點粥,妳先坐下來休息。」他睇著她憔悴蒼白的容顏,心疼道。
「我不餓……」她虛弱地斜躺在三入座的沙發上,別過臉,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眼眶裏不爭氣的淚水。
歐陽烈徑自走進廚房裏,打開冰箱,取出食材,烹調著一鍋香菇瘦肉粥。
薇光趁著他不在的空檔,偷偷地取出手機按了一串熟悉的號碼,靜待著遠方捎來的訊息。
此刻的她,疲憊孤獨地蜷縮在沙發上,渴望能得到一點安慰。
她有好多話想告訴鍾尚諾,說她好想念他:說她為了護住他的魚,受傷了,說她好想聽聽他的聲音,隨便什麼話都好……
電話轉接到語音信箱裏,她不放棄,又傳了簡訊過去,為的就是能得到他的回應,哪怕隻是簡短的幾個問候字,她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要對她置之下理。
她抬起眼,看著玻璃箱裏色彩斑斕的金魚,沮喪地臆想著,鍾尚諾就像這滑溜的魚,不帶真心,不想安分地停留,隻想自由自在地從這座城市裏遊走到下一座城市。
如果不是真心,又為什麼要向她承諾呢?
為什麼要用曖昧的言語,模糊她的芳心?
他冷絕的態度,正一點一滴地扼殺她對他的感情,不曉得這殘存的愛能教她撐到什麼時候?
歐陽烈端了一碗香氣四溢的熱粥出來,放在茶幾上,瞄到她眼角濕潤的淚水,心口不禁發澀。
「要不要吃一點呢?」歐陽烈將湯匙遞給她。
她任性地翻過身,背對他,偷偷拭著淌下來的淚,語氣喑啞地說道:「我不餓,吃不下……」
「是麻藥退了,傷口在疼嗎?」他翻著放在桌上的藥袋。
她早已分不清楚痛的是心還是腳底的傷口了……
「要不要先起來吃點粥,墊墊胃,再吃顆止痛藥呢?」他望著她纖瘦的背影,柔聲哄動著。
薇光難過地咬住下唇,不敢讓自己哭出聲來。要是自己心裏的傷也有止痛藥,可以止住疼痛,該有多好?
歐陽烈在她的身畔瞧見了手機,這才發現她流淚不是因為傷口在疼,而是難過著那個爛男人對她的冷淡。
……如果,那男人的聲音可以哄住她的淚,他真想卑微地放下尊嚴,請他撥通電話給她。
他靜睨著她孤單的身影:心酸地思忖著,陷在這苦戀災難裏的人已經不是丁薇光一個人,他也跟著淪陷了。
明知道她的心已經太過擁擠,沒有他容身之處,他還是無法自拔地戀上她,承受著和她一樣苦澀單向的戀愛,愛著同樣將愛梗在喉間,不敢表達的人。
他踅到客廳的一隅,掀起覆在琴架上的藍色布幔,打開琴蓋,修長的指尖熟練地在黑白的琴鍵上飛舞著,敲彈出一串串悅耳的音符。
「緩緩的陽光,尋找焦點的身影;隱隱的聲音,回蕩記憶裏的空……」
他自彈自唱,柔緩醇厚的聲腔逸出一段動聽的歌聲,回蕩在寂靜的客廳裏。
薇光怔住,被琴音和歌聲吸引,翻過身,就著昏黃的燈光,盯著他寬闊健碩的背影。
「人在風裏飄著,在時間的無盡裏走過:愛是片片散落,在永恒的無言中錯過……」他忘情地彈著,希望藉由琴音撫慰她心裏的傷。
她聆聽著陌生的歌曲,為他細膩的心思而動容。
要是她愛上的人是歐陽烈,該有多好呢?
她心碎地想著,歐陽烈待她多好,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大方地伸出援手;在她寂寞時,任憑她撒潑使蠻,盡情搞怪:在她病痛時,第一時間護送她上醫院,倉皇地奔波在急診室裏……
「淚冷了,夢死了,靜謐是一個遠方:雨灑了,天垮了:心泛著光……」他敲著鍵盤,彈出間奏。
她覺得那悠揚的琴音彷佛化成一道暖流,漫過她寂冷的心坎,止住了她的淚,讓她忘記了悲傷。
「這首曲子是你自己做的嗎?」她開口問道。
「不是,這是電影「經過」的主題曲。」他轉過臉,瞄著她蒼白的臉龐。
「喔。」她點點頭。
「這首歌的歌名很特別,就叫|【微光】。」
「跟我的名字一樣?」
「把它送給妳。」他回頭,繼續彈著鋼琴。
輕柔的音符像綢緞,輕輕地擦過她的耳膜,撫慰了她的傷,她闐冷的心正因他的音符而炙熱躍動著。
他細膩的心思,讓她的心融得一塌糊塗。
「再唱一次好嗎?」她柔聲地要求。
他點頭,彈著鋼琴,從副歌裏繼續吟唱著。
「人在風裏飄著,在時間的無盡裏走過;愛是片片散落,在永恒的無言中錯過——
她閉上眼,斜躺在沙發上,感覺到低沉悠揚的音符緊緊扣住她的心房,讓她完全沉浸在他營造出的、浪漫溫馨的氛圍裏。
「淚冷了,夢死了,靜謐是一個遠方;雨灑了,天垮後:心泛著光……」他一宇一句地演唱出她的心情,也透露出自己的無奈。
因為,舍不得她一個人受苦,所以心甘情願地陪著她沉淪,陷溺在苦痛而不可得的愛戀裏。
他肯定是上輩子欠了她一屁股債,今生來償還的,否則怎會明知道她的心向著別的男人,他還靠近?
這不是自找苦吃是什麼?
伴著他的琴音,再加上身體的疲憊,讓她緩緩睡去,而且睡得很沉。
她滑入夢鄉,作了一個夢,夢裏沒有鍾尚諾,沒有那棟殘破老舊的公寓,隻有一副結實的臂膀牢牢地抱住自己,讓她心安地逸出滿足的笑容……
曲畢,歐陽烈掩上琴蓋,離開座位,坐在她的身畔,俯身細睇著她瘦削的臉龐,忍不住伸手拭去她眼睫上未幹的淚水。
「我不行嗎?為什麼要讓那種男人霸住妳的心……」他歎氣道。
他輕輕撥開她額際上的發絲,胡亂地臆想著,她究竟在夢裏遇見了誰,讓她露出這麼甜美的笑容?
他狡猾地俯下身,趁她睡著時,偷偷吻住她柔軟幹澀的唇辦。鼻端盈滿她淡淡的馨香,並混雜著刺鼻的藥劑味。
他與她,四片唇辦親密地貼合著,但心與心的距離卻遙遠得教他難受。
她嚶嚀出聲,他連忙移開唇。
他覷著她宛如嬰兒般純真的睡容,自嘲地想著!歐陽烈,你愈來愈沒誌氣,愈愛愈卑微了,竟連愛一個人都不敢表白!
瑩白的月光透過窗帷,灑了一地光華,寧謐的房間裏,所有的聲音仿佛都被暗夜吞噬,僅剩兩人的鼻息曖昧地交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