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夜寒月淩霜 琴聲渺渺斷人腸(2 / 3)

淩霜月陪著翠妍一笑,心裏卻如同被針刺透了一般。

“更好的,早已經擁有,隻是恐怕現在已經失去。”

邊境上的夜晚似乎來的比長安城的要早一些,沉重的夜色卻沒能掩蓋中從廚房裏麵飄出來的飯菜的芬香。

張大頭拿出梯子,掌著燈從屋子的閣樓上麵取出一個葫蘆來。翠妍在梯子下麵,一臉緊張的看著上麵的那個男人。

“大頭,你小心一點。”

張大頭從梯子上麵一躍而下。

“聽翠妍說霜月你是從長安城過來的,那咱們也算得上是老鄉了。哈哈,既然是貴客,自然不能用普通的東西來款待。”

男子晃了晃手上的葫蘆。

“這裏麵裝的可是我當年打仗時候的行軍酒,哈哈。平時我自己都舍不得喝呢,今天姑娘你來了,那怎麼著也得喝一點才行。”

“我不用酒的。”

淩霜月連連擺手,之前劍俠客在家喝酒的時候,她也隻是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而已。

“一杯就好,一杯就好。”

大頭不由分說得將淩霜月麵前的杯子滿上,翠妍狠狠的瞪了張大頭一眼。

“人家都說了不用酒的了,你還倒,有你這樣的嗎?”

“你看我平時不也不怎麼喝酒的嗎,我都喝不醉,霜月姑娘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人家是女孩子呢,你一個大男人跟個小女子比啊?虧你還是個當兵的呢。”

翠妍說著,狠狠在張大頭的手臂上掐了一下,疼得大頭五官直接扭到一塊去了。

“哎喲,你輕點,你掐的可是肉啊,會疼的。”

兩人鬧作一團,淩霜月也隻好充當起打圓場的角色。

“雖然不用酒,不過一杯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姐姐你也就別再埋怨張大哥了。”

張大頭把翠妍的手從自己手上拿開。

“你看霜月姑娘多通情達理的。”

翠妍心有不甘,伸出腳去踹了大頭一腳,大頭機警的躲開了。

“回來!”

沒想到這翠妍生起氣來還真有一番別樣的威嚴,張大頭心想這一腳是免不了的了,隻得乖乖的坐下。坐定以後卻沒等到翠妍的一踹,用眼角偷偷瞄了一眼翠妍,卻發現人家根本就沒有看自己。

“吃飯吧,飯菜都涼了。”

翠妍往淩霜月的碗裏麵夾菜。

張大頭舉起杯子。

“姑娘,隻此一杯,我也不多勸。”

說完一飲而盡。

淩霜月亦舉杯,酒的氤氳鑽進了鼻孔,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這酒……”

淩霜月欲言又止。

“該不會是壞了吧,你這個傻大頭,就用這樣的東西來招待客人?”

翠妍說著又要去掐張大頭。

淩霜月連忙澄清。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別誤會了,我隻是覺得這酒的香味好像在什麼地方聞到過。”

張大頭哈哈笑了起來。

“頭兒把這個酒分給我們的時候就給我們說了,這酒是長安城裏麵的醉仙樓產的。姑娘從長安來,自然聞過這酒的香味。沒想到吧,在這偏僻的小山村裏麵也能品味到如此的佳釀。”

醉仙樓?

淩霜月心裏麵一驚,劍俠客最喜歡的就是醉仙樓裏麵的女兒紅。難怪剛才會有那樣的感覺,原來這酒就是醉仙樓產的女兒紅。兩年過去了,這酒的醇香非但沒有減弱,反對更加的淳厚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忽然在淩霜月心中閃過,眼前的這個曾經參加過征討九黎的人,興許就認識劍俠客。

“能給我說說分給你酒的那個人嗎?他叫什麼名字,相貌怎麼樣。”

張大頭想了一想。

“我們這些做小兵的哪裏知道軍官叫什麼啊。話說我當兵這麼久,要不是聽別人說起,我甚至不知道當今聖上叫什麼名字呢。哈哈。不過他的裝扮倒是挺特別的,無論去什麼地方總會背著一個劍盒在身上。但很奇怪的是,從來都沒見他把那劍盒裏麵的劍拔出來使用過。”

淩霜月不再言語,自己的預判看起來是對的,默默的將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酒雖然醇香,卻依舊刺喉。激出的淚水,全部流向了心裏麵。

也不知道為什麼,張大頭說到這個人的時候顯得特別的激動。這話匣子一打開了就再也關不上了。

“這將軍,雖然一身的好武藝,但可別誤以為他是個蠻橫之人。毫不誇張的說,隻要給他換上一身衣服,保證誰也看不出來他是個當兵的。尤其是他用葉子吹奏那功夫,甭提有多棒了。我就不行了,曾經偷偷試過一次,吹出來那聲音就跟放屁似的,哈哈哈。”

翠妍瞪了張大頭一眼。

“一高興起來說話就沒個邊際,這些話適合在飯桌上說嗎?”

淩霜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

“承蒙二位的熱情款待,霜月也沒什麼好報答的,不如依我所長,為兩位彈上一曲,權當作餐間的小點。”

不等翠妍說話,張大頭率先鼓起掌來。

“恩恩恩,這個好,這個好。先前在軍營的時候就聽說吃飯的時候聽歌看舞,那可是達官貴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沒想到我張大頭今天也有幸體驗上這麼一回了,哈哈哈。”

霜月站起身來,轉身的一瞬間,眼淚再也束縛不了了,決堤似的奔湧而出,好在身後的兩個人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取出琵琶,這可能是霜月行裝裏麵最沉重的東西了。別的東西可以不帶,這琵琶不帶卻不行。因為在分別的時候就已經約定好了,要將一曲完整的《樂逍遙》彈給他聽的,不管現在他身處碧落還是置身黃泉。

原本有些昏暗的屋角忽然明亮了起來,原來是翠妍托著燈走了過來。淩霜月連忙偷偷擦去了臉上殘餘的淚珠,要是因為自己而壞了這氣氛,那就不太好了。

“妹妹啊,這窮鄉僻壤跟那長安城的燈火輝煌沒的比,黑燈瞎火的就不要弄這些了。”

淩霜月把翠妍推回桌邊。

“姐姐你就不用擔心了,我閉著眼睛都能彈呢,嗬嗬。”

“那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也就不勸阻你了。”

淩霜月微微點頭,將一張凳子往後挪了一丁點,抱起琵琶坐了上去。

“彈點什麼好呢?”

手指放在琴弦,心中暗想。

閉上雙眼,過往的事情開始在腦海中紛飛,手指不由自主的舞動了起來。

偶遇的午後,豔陽高照。

相知的歲月,風雲驟起。

恩愛的年華,晴空萬裏。

訣別的清晨,勁風凜冽。

思念的夜晚,昏暗無際……

翠妍聽著淩霜月彈奏的曲子,漸漸覺得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感動。看著身邊的那個有些傻氣的男人,竟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與幸福。輕輕將手蓋在丈夫的手上,他卻渾然不知,似乎是在想著一些什麼。

琴音落罷,這邊的兩人仍舊處於餘音繞梁的狀態。

良久,翠妍才回過神來,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

“完了?”

淩霜月頷首。

“獻醜了。”

“這麼謙虛。我活了二十多年了,可從來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曲子。大頭,你說是吧。”

被翠妍這麼一問,張大頭如夢方醒一般的哦了一聲。

“想什麼呢你?”

“沒,沒。隻是聽著這調調,情不自禁的就想起初到大唐境外那會的事情了。”

翠妍有些不可思議。

“還能想到那裏去,那你倒是給我們說說都想起些什麼啊?”

“剛才霜月姑娘彈奏的那首曲子裏麵,有兩個部分我似乎以前聽到過。”

“你還聽到過?確定嗎?”

張大頭低頭沉思了一會,然後很堅定的點點頭。

“就曲子的開始跟中間靠前那一段,絕對聽過。開頭的那一段聽我們頭用葉子吹過,中間靠前那一段也在頭那聽到的。不過這一段他是用嘴哼的。”

淩霜月坐回飯桌邊,張大頭說的那個人肯定就是劍俠客,確定無疑了。自己剛才彈的那首曲子以初見劍俠客時候聽見的小調為引,抑揚頓挫間漸漸變幻為樂逍遙。兩年前就能吟唱樂逍遙的人,除了劍俠客還能有誰?

想到這裏,內心的空洞愈發強烈,迫切的想要找個東西來填補一下。一向不喜用酒的淩霜月居然將杯子伸到張大頭跟前。

“張大哥,那酒,還能再給我一杯嗎?”

“當然可以。隻要霜月姑娘你喜歡,喝光他都沒關係的。”

“那我就真的不客氣了。”

一口氣把杯子裏麵的酒悉數喝了下去,辛辣的感覺刺得淩霜月重重的咳嗽了起來。翠妍夫婦倆趕忙向淩霜月的碗裏麵夾菜。

“慢點喝,慢點喝。先吃點菜緩緩……”

這樣的舉動讓翠妍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淩霜月再一次舉起了杯子。

回想起剛才淩霜月喝酒的樣子,張大頭這次不敢擅作主張了,看了看翠妍那邊,明顯是在征求老婆大人的意見。

翠妍的態度很明確,搖頭。

大頭於是放下酒葫蘆,伸手過來將淩霜月手上的杯子壓回桌子上邊。

“酒這個東西吧,雖然好,但是喝多了對身子可沒好處。今天我們就喝到這裏吧,改明兒個再接著喝。”

淩霜月仍舊低著頭一言不發,就在翠妍正在考慮接下來該說什麼話的時候。霜月忽然趴在桌子上麵痛哭了起來,壓抑了整晚的情緒終於在此刻爆發了出來。

張大頭一時間亂了陣腳,頗有些手足無措。拿出酒葫蘆給淩霜月麵前的杯子滿上。

“哎,霜月姑娘你這……好好好,咱們今天喝他個一醉方休。”

淩霜月趴在桌子上麵搖搖頭,那哭聲中包含了太多的思念與委屈,當然這些東西翠妍夫婦是解讀不出來的,方才還有說有笑的怎麼突然就這麼傷心的哭起來了。猜不透,真的猜不透。

“看來不是因為酒的原因。”

“一邊去,一邊去。”

翠妍將丈夫趕到桌子的另一邊,緊挨著淩霜月坐下,輕輕的將淩霜月攬入懷抱中。

“妹妹這是想起什麼傷心事來了啊?如果不介意的話,就說出來姐姐聽聽,實在不想說的話就靠著姐姐哭個痛快吧。”

這個肩膀雖然不如劍俠客一般的寬闊,卻仍舊溫暖。盡管相識才短短的一天,但從他們身上,隱隱約約總能感覺到劍俠客的氣息,淩霜月自然而然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親人。現在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究竟應該先說什麼,隻好任由眼淚在臉上肆虐。

“為什麼……為什麼要丟下我……”

靠在翠妍的肩上,淩霜月斷斷續續的說著。

憑借女人的直覺,翠妍猜想淩霜月心中定然是裝滿了苦水。所以無論她說什麼,都隻是輕輕的擁著她。

“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守我一輩子的嗎,你怎麼能這樣的不守信。”

淩霜月熱淚漣漣,將翠妍的衣服潤濕了好大一片。

“當時我是答應讓你走,但你也答應我一定要回來的啊……”

“為什麼……為什麼啊……”

淩霜月就這樣一邊哭一邊自言自語,張大頭坐在對麵不住的撓頭,卻也隻能幹著急。翠妍抱著霜月,感受著淩霜月從內心深處所散發出來的哀痛,眼眶竟然也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