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從他身後的高處鋪落而下,清雋的麵容被這燈光朦朧,意外添上幾分溫和之意。他靜靜地負手站在那,掃過來眼風卻是凜冽、讓人生畏。

易言初次見到他這般氣場全開的模樣,因為痛感牽扯,眸底浮現出一層薄薄的水光。

“雖然不是很清楚你們想帶她去做些什麼,但當事人不同意強行把人帶走,這種行為在法律上稱為綁架。”

他眸底的冷意漸漸明晰開來,聲調微沉,帶著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沈思年的經紀人頓時語塞,鉗住易言的手不自覺的放鬆力道,易言瞅準時機掙脫開她的桎梏,跑到陸景書身旁。

陸景書反手把她推向身後,以頎長高大的身子為她庇護。

經紀人深吸一口氣,拚命壓製住心中的狂躁,顧及到陸景書強大的氣場,不自覺放軟了語氣,“易小姐,我們下次再見。”

轎車飛馳而去,餘留下塵煙飛舞。易言垂著頭不知如何解釋,陸景書也不開口詢問,任氣氛僵持住。

低矮的灌木叢中偶爾傳出清晰可聞的蟲聲,喚醒彼此接連不斷的心跳。

“陸教授……”

話出口,卻被打斷,他微俯下身,溫熱的指腹撫上她撞紅的額頭,“怎麼冒失成這樣,要是真被押上車,你豈不是要找準時機跳窗?”

易言被他的黑眸懾的說不出話來,隻覺他的手按在傷口處緩解了刺痛感。

陸景書歎了口氣,瞧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狼狽模樣,訓斥的話說不出口,語氣中含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妥協意味,“走吧,先去醫院找人包紮一下。”

易言抓住他的衣袖,漆黑的眸子像是浸潤在湖水裏,清澈動人。

“我可以回家自己處理,今天太麻煩您了。”

他垂眸,眼中沉澱了點點光輝,沒有拂開她的手,而是低沉著聲音說道:“既然你叫我一聲教授,我就有義務幫你。”

所以,她婉言拒絕的理由在他那裏不成立?易言收回手,小步跟在他身旁,僅是一肩之隔的距離,他的餘光裏全是小姑娘帶著不忿的臉。

想必是今晚受到不少委屈,一貫走在他身後的習慣都拋之腦後。

大學路路口距離S大附屬醫院不遠,步行十分鍾便看到燈火通明的急診室大樓。他領著易言去護士站,吩咐她先坐一會。

輪班的小護士笑意盈盈的迎過來,“陸醫生,今天替班啊?”

“不是。”他輕靠在桌沿,下巴抬起點了點坐在身後的姑娘,“麻煩你幫她清理下傷口。”

小護士這才注意到陸景書身後還有個人,看到是個年紀輕輕的女生,一時表情變化頗為豐富。

陸醫生什麼時候當起護花使者來了?若是讓季醫生知道,恐怕今晚又要被踢出房門哭唧唧的求□□了……

陸景書屈起手指扣了扣桌麵試圖喚回她神遊的思緒,眉間幾不可查的皺起,“不方便嗎?”

小護士連忙去收拾用具,快步走到易言麵前,微涼的手指抬起她低垂的下巴,仔細打量片刻,血絲泛起來刺目的紅與額頭白皙的肌膚形成對比,實在是讓人心疼。

“這是怎麼撞得呀,腫的太厲害了。”她用鑷子捏起棉球,稍微觸碰下傷口,易言就下意識的往後縮去。

陸景書按住她後撤的肩膀,微眯起雙眼,“很疼?”

易言委屈巴巴的點頭,“突然就疼起來了……可能是我反射神經太長。”

陸景書掩下眼簾,從護士手裏接過鑷子,修長的手指托住她的下頜輕輕上抬,語氣像是哄弄小孩子般的輕柔,“我會輕一點,但消毒肯定不能避免疼痛,你稍微忍耐會兒。”

小護士端著托盤,眉眼彎彎的安慰道:“你別擔心,陸醫生手法很好的,兒科的大夫們搞不定的愛哭鬼到陸醫生手裏都會很聽話。”

所以是把她當小孩子了是嗎……

易言乖順的垂下眉眼,酒精棉碰到傷口的瞬間,陸景書預料到她的動作,鉗住她下巴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

他淡淡睨她一眼,又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近幾公分的距離,“忍著。”

小護士取來冰袋,正打算交給易言時,中途被陸醫生截胡,“你先回去吧,我幫她。”

“好的,陸醫生您有事再叫我。”

入夜,醫院走廊中異常寂靜,白熾燈忽閃忽閃的光線鋪滿瓷白地板,興許是陳年老舊的緣故,風拂過窗扇發出“吱嘎”一聲響,讓人不寒而栗。

然而,輕撫過她額頭上的氣息卻是清淺溫熱的。

易言拉著他的衣袖,亮著一雙眼睛問,“陸教授,你怕鬼嗎?”

陸景書垂眸睇她,字正腔圓的答,“不怕。”

易言咬了咬下唇,看來不能用鬼故事來緩解這樣尷尬的氣氛了,而後轉念一想,一個見慣生死的醫生,每天在鬼門關前拉回不知多少瀕危的病患,要是怕鬼,豈不是褻瀆了這神聖的職業。

冰涼的觸感由傷口處傳來,他拿著冰袋替她揉開額頭腫起來的傷處,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的溫柔。

晚風呼嘯,落於山澗處的建築群通常會遇到這樣急促的山風,嗚咽起來很是駭人。

易言小心的壓下話裏的情緒,“陸教授,你為什麼學醫呢?”

陸景書凝視她的雙眸漸趨深邃。

易言避開他灼熱的視線,低下頭,纖長的睫毛落下的影覆蓋在眼瞼下方,過了片刻她沒聽到回答,自己圓場,“肯定是喜歡的吧?”

他靜默不語,把冰袋扔到旁邊的垃圾桶中,話語中聽不出情緒,“走吧,我送你回去。”

兩人上了電梯,陸景書按下負一層的按鈕,想必是要去取車。

“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今天太麻煩您了……”

她的話越往後越小聲,迫於身側人強大的氣場,話尾直接噎到喉嚨裏。陸景書微微側頭,聲音沉靜淡漠,“既然已經麻煩了,何必再推辭。”

他的話落到易言耳朵裏,霎時像有貓爪不輕不重的撓她的心。

“我和屹川是兄弟,幫他照顧你是應該的。”他緩緩道來,靜靜掃了她一眼,“所以你不需要感到不安。”

他這樣輕易的看透自己心中的情緒,易言不知該作何表情。

停車場內寒意頗重,她躬身上車扣住安全帶,久不見他啟動,啟唇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