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裏泰看了看阿鑼利那緊握著刀的手,手上的青筋正一根根的鼓起來。圖裏泰鼻子裏『哼』了一聲,冷笑道:『你還想和我動刀子嗎?你就不怕天神放雷劈死你?』屋子裏很靜,隻聽見阿羅利粗粗的喘氣聲……阿羅利慢慢的把手收了回來,圖裏泰道:『哼,明天我就帶上所有的牛羊和女人到關內去,歸順大唐有何不好?省得跟著頡利這個魔鬼受罪!』阿羅利手上漸漸平複青筋複又鼓了起來,大聲說道:『牛羊和女人都是我的,我的!我才是當家的男人!我不許你把牛羊和女人帶走!』圖裏泰道:『你是當家的男人?進了關就不一樣了,關內的規矩可是我當家,哼,你不去更好,這樣的年頭,家裏少一張嘴吃飯,我還可以多吃一份呢。』這句話好像一下提醒了阿羅利,他猛地抬起頭,眼露凶光,喉嚨裏低低的咆哮,就如同一隻看見了獵物的餓狼。過了良久,一陣急雨打在屋外的地上『啪啪』亂響……阿羅利忽然『嘿嘿』的笑道:『說的好,說的好!少一張嘴吃飯,我還可以多吃一份呢!餓死也是死,被唐朝兵殺死也是死,不如大家都一起死了吧!』。說著阿羅利霍地跳起,『刷』的一聲,拉刀出鞘,一腳踢開凳子,徑直走出了店門,轉過身來一言不發的看著圖裏泰。圖裏泰站起身,慢慢的從刀鞘裏抽出刀來,說道:『小畜生,很久以前,你還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有這一天了,嘿嘿,我老頭子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呢!』圖裏泰須發皆張,意氣勃發,抖刀聳身,幾步跨出店外。阿羅利大喝一聲,挺刀直砍,一道白光夾著雨水向圖裏泰頭上飛去。圖裏泰閃身讓過,橫著一刀帶向阿羅利的腰間。兩人你來我往,斜砍直劈,就在大雨之中鬥將起來。
張十五不敢吱聲,他偷眼看了看牆角的道士,那道士正自斟自飲,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這兩個一老一少突厥人在雨中越鬥越急,阿羅利仗著年輕力壯,掄起刀來亂剁亂砍。圖裏泰卻隻是左閃右躲。半盞茶的工夫,阿羅利的酒漸漸湧了上來。他本已喝的半醉,在冷風裏被雨水一激,隻覺天旋地轉,站立不穩。圖裏泰瞅準機會一刀砍在了阿羅利的右臂上,阿羅利大聲慘叫,手中鋼刀飛了出去,左右踉蹌幾步,跟著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圖裏泰走到阿羅利跟前,躬身想看個究竟……忽然阿羅利一躍而起,合身撲進了圖裏泰的懷裏,圖裏泰長聲慘叫,兩個人猛地分開,圖裏泰向後連退數丈,隻覺心口劇痛難當,低頭一看,一把匕首正深深插在左胸上,直至沒柄!原來阿羅利躍起之時,拔出了腰間的匕首,電光火石之間刺進了圖裏泰的左胸!
圖裏泰的目光裏滿是驚異,似乎無法相信,但是這驚異最後變成了臨死的恐懼。他目光慢慢暗淡,從嘴裏,鼻子裏湧出幾股殷紅的鮮血。終於腳下一軟,『撲通』一聲倒在了泥地裏。
雨已經小了很多,稀稀落落的飄灑下來,如煙如霧。滿地的水窪在好像一個個含著眼淚的眼睛,在慘淡的燈光下更顯的光怪陸離。
過了半晌,阿羅利撿起了地上的刀,走近圖裏泰,一刀砍在他的腳上,看到圖裏泰一動不動,才躬身下去把手指伸到他的鼻子下……一絲笑意從阿羅利嘴邊泛起,一時間他哈哈大笑,顯得甚是心滿意足。他瞥了一眼還在流血的右臂,伸手一把拔出了圖裏泰胸口的匕首,就著雨水洗幹淨,搖搖擺擺的走進了『十五酒舍』。
張十五心中『乒乒』直跳,阿羅利走到桌子邊,把桌上兩碗殘酒兩口喝幹,接著雙手抓起盤子裏的肉就往嘴裏塞,轉眼間已將兩個盤子裏的馬肉吃盡。他抹抹嘴,轉身欲走,忽然扭頭看了看櫃台後麵的張十五,跟著快步走出店門,將圖裏泰的皮襖扒了下來,回身走進酒店,把皮襖往櫃台上一丟,叫道:『張……張十五,給你酒錢。』然後提起桌上的半壇酒,嘴裏唱著胡曲,一路東倒西歪的去了。
……雨已經停了,風卻越刮越大,天色已近戌時,四麵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