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之際,紫元宗剛好趕到,目睹此景勃然大怒,右掌輕抬運使「七通劍」,渾厚的劍氣擴散成無形的平麵,托住半空裏的點點水珠,倏爾倒卷回去,直接灌進老頭張開的大嘴。瞬時滿瓢滾水全部狂吞入腹,老頭肚皮微微鼓起,滿臉紫紅,五髒六腑都已燙得半熟了。紫元宗趕至近前,伸手一把抓住老頭的腰帶,拎起來掄了兩圈,活生生的將他拋入沸騰滾燙的大鍋之中。
恰巧此刻浮生草睜開雙眼,猛地看見大鍋裏活人掙紮,立時驚呆了。那老頭呻吟哀嚎,皮開肉綻的慘相,映入孩子眼簾,更深深印在腦海,恐怕會成為他終難忘的可怕夢魘。紫元宗麵無表情,走進老頭小屋搜索一番,沒找到什麼值錢的財物。順手從床頭拿了一件羊毛襖子,出屋來裹在浮生草身上,背著他順大道前往蘭州城。
一路上,浮生草身子暖和了,內心卻逐漸冰冷,望向紫元宗的目光滿含恐懼和憎惡。孩子心地單純,愛與恨都容易走極端。假如討厭某個人,也會反感他所有的舉動神態。在浮生草眼中,紫元宗無疑是個無惡不作的妖魔。雖然給吃給穿,但肯定沒安好心,說不定是為了把小孩養肥後煮熟吃肉呢!剛才用開水燙自己的壞蛋,肯定就是眼前這個惡魔!
浮生草越想越真切,隻覺福壽堂的大身主,老乞丐,甚至陰狠殘暴的錢毒姑,都遠遠不及紫元宗壞。跟著那些人,偶爾還能偷空溜達玩耍,如今落入大妖魔手心,連自在走路都不行,更別說活命了。越想越淒慘,浮生草稚弱的心靈惶惶戰栗,雙頰淚水漣漣,嘴裏發出垂危老者才有的那種歎息。
紫元宗才不管他想些什麼,走出兩裏,望見城門,便徑直入城找了一家酒肆吃飯。這家酒肆為大食國穆斯林所開,門口架設兩口大鍋,簷下懸掛新鮮羊肉,現割現煮,肉美湯鮮,因此生意十分興隆。(當時伊斯蘭教尚未傳入中原,但河西走廊已有阿拉伯人居住經商)。紫元宗坐在店裏,少時酒保送來酒肉饃餅。浮生草卻不吃,滿麵憂懼,眼光呆滯無神。
紫元宗皺緊眉頭,暗想「這世上處處險惡,剛才要不是我及時趕到,那突厥老家夥早把浮生草給燙死了。看來往後須得時時嚴加保護,以免再有歹人傷害他。可是這小壞蛋生性頑劣,滿肚子壞水,有機會就逃跑,嗯,必須想法子約束才行。」念及於此,端起羊肉湯碗,往浮生草麵前猛地一墩,「乒」的一聲湯汁四濺。浮生草渾身抖顫如篩糠,抬起眼睛呆呆地望著他。紫元宗臉色陰沉,指了指浮生草腦袋,再指向門外兩口熱氣騰騰的大鍋,雙手做了個拋擲的動作,意思是「若還不老實,就把你扔鍋裏去!」如此嚇唬,正好暗合孩子內心恐怖的猜想。浮生草魂飛魄散,瞠目結舌的直盯著紫元宗,仿佛眼前是頭張牙舞爪的怪獸。小孩笑起來最可愛,驚恐時樣子最難看,紫元宗瞧他哭喪著臉,厭煩之情更盛,恨不得兩個耳刮子扇過去,再大吼兩聲「小壞蛋,還不快吃!」。兩個人相距咫尺,而又彼此憎惡,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吃完一餐。
飯後繼續趕路,紫元宗駕起西風飛行,一日內即達涼州地界。但見黃沙漫漫,長城巍巍,晴空碧雲外山巒蒼茫,唯獨看不到城池或村莊。紫元宗迷了路,隻得露宿荒野。晚間偶然摸著浮生草額頭,登覺滾熱燙手,又聽他直嚷口渴,嘀嘀咕咕不斷的說胡話,顯然是腿腳的燙傷惡化,引起發燒之類的凶險症狀。
紫元宗束手無策,隻盼天明後盡快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誰知次日天氣陰晦,鉛雲密布,他難辨方向,在荒漠裏奔馳多時,卻又莫名其妙的轉回原地。浮生草神誌漸失,昏迷中屎尿都全拉在褲子裏,周圍無水清洗汙穢,使得燙傷的燎泡相繼迸裂,兩腿黃水流淌,傷口慢慢開始潰爛了。
堪堪將近晌午,前麵忽然沙塵飆揚,旋風般馳來二十餘騎人馬。紫元宗大喜,急忙迎上前去,卻看這夥人手持大刀長矛,殺氣騰騰的揮舞劈刺,活像一群聞到鮮血的餓狼——原來這些大漢全都是殺人越貨的馬賊。西涼馬賊縱橫河間,半軍半寇,素以驍悍著稱與世,東漢梟雄董卓,馬騰等均是以此出身。晉朝曾有民謠稱「涼州大馬,橫行天下。涼州鴟苕,怖殺人」,言其殺伐勇決,猶如夜晚的貓頭鷹捕食一般凶猛。
可惜這幫魔頭運蹇時乖,今天遇到了更加凶狠的煞星。紫元宗正滿腹悶氣,眼見對方亮出兵刃要動手,立即施展劍術猛刺狂劈,斬瓜切菜般將馬賊殺光,奪了馬匹和幹糧清水,剝下死人衣衫備用。此刻天色乍亮,太陽驅散了烏雲。紫元宗心知浮生草病體虛弱,經不住駕風飛馳的顛簸。便把他綁縛於鞍子上,二十餘匹駿馬首尾相連,一起帶著往西迤邐行進。途中用皮囊裏的清水給浮生草洗淨傷口,若是大小便溺,就撕開馬賊的皮襖當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