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元宗凝思回憶，恍惚記得那天和殺手交戰，自己受傷時對方發出了慘叫，莫非那人真的也傷了左肩？為何如此碰巧？為何他總是如影隨形的出現？為何每次殺手行凶，自己內心會有強烈的感應？為何……連日來，紫元宗懷疑過很多人：黃天驕，朱秉正，尹方士，仙宗高手，道宗掌門，甚至李紅蓮的鬼魂，或多或少與殺手有相似處。可在此刻，這些名字倏爾聚合，走馬燈似的在他心頭亂轉，而且還不斷的變幻組合，逐漸拚湊成完整的身影。深長思索，極力辨認，紫元宗猛地驚愕，隻覺與殺手似曾相識，而那身影竟是自己無比熟悉的形象！
龐玄通沉吟道：『屍體若是被野獸咬壞的，絕不會單單失卻肩骨，何況沙漠中本無野獸；如果是偶然散落，幾百具骨架怎會同一情狀？盧延慶死後我曾驗屍，他的肋骨和腓骨失落不見了。而後五台弟子遇害，也出現屍骨丟失的情形，楚掌門，對罷？而這回失掉的全是左肩鎖骨，凶手改變手法，其中必有原因。』楚鶴齡道：『凶手不是李紅蓮。雖然她擅施骨肉分離，但她那種邪術利落狠絕，不用殺死對方即可抽出骨骼。凶手卻要先將屍體剖開，手段遠遜於李紅蓮，連她弟子夜叉也及不上……』剛講到此處，話頭被赫連乙支打斷了。那老者滿臉紫脹，衝著紫元宗踏足吼叫，既像是發怒，又似在念咒。臨末他喉嚨嘶啞了，胸膛呼哧起伏，搖著頭，拉扯兩個兒子的掉頭便走。
蕭瓊英道：『他這是何意？』
道整看了看紫元宗，歎道：『赫連老居士認定施主是不祥之身，念佛驅邪也沒用。與他在一起，必將招致惡魔殘害，所以他們要立即動身，離這位施主越遠越好。』話音甫落，段寂健步如飛，縱身擋在赫連父子麵前，道：『如今情勢不明，沒查出凶手之前，誰也休想離開！』道整轉而相告，言詞譯得十分委婉。赫連乙支仍使勁搖頭，執意要走。他兩個兒子眼見氣氛緊張，各自按住腰間刀柄，隻待鬧僵了便動手。段寂微微冷笑，右掌忽起，朝小溪邊徐徐揮動。他這『無影神劍』有五十年的火候，發掌之際果真無影無息。兩丈外的一峰駱駝猛然被掌力擊中，龐大的身軀翻倒塵埃，隨即鮮血四溢，斷裂的後腿骨支棱出體外。
駱駝引頸長嘶，悲切的哀鳴聲回蕩。玄奘法師臉色陡變，放下木魚，起身合十道：『阿彌陀佛。』赫連父子麵麵相覷，情知對方厲害。三個人低聲商量半晌，權衡眼前別無他路，無奈之下，隻得彎腰表示順從。隨後赫連魯拔出腰刀殺死那駱駝，以免傷畜多受痛苦。
朱雀看了不忍，道：『人家要走就走吧，何必嚇唬人家？』蕭瓊英歎口氣，道：『真凶尚未查明，急著上路非常危險，這原是為他們好。』話雖如此，可是逗留此地也並不安全。眾人經曆了太多的波折，身心疲憊不堪，料想逃跑無益，索性就此守候，拚著性命也要看清那殺手的真麵目。絕望裏生出勇氣，能讓人拋卻恐懼和希望。
沒多久，夜幕籠罩大地。這晚晴朗無雲，月亮帶著繁星巡遊霄漢。整片天空，刹那間化作綴滿珠玉的穹頂，柔美的幽光清冽如泉水，緩緩流淌，仿佛可以洗淨塵世所有的汙穢和血腥。
吃過晚飯後，赫連達度用枯草升起篝火，眾人圍坐取暖。楚鶴齡凝視遠處那輛馬車，唇角兩撇胡子微顫，眼神愈漸嚴峻。
從駝隊停止前進的那刻起，自始至終，馬車沒有絲毫動靜。車前馬夫端坐著，幾個時辰竟未挪移半寸。月光掩映下，兩匹騾馬似乎都變成了石雕，偶爾『呼呼』打兩聲響鼻，還能表明它們是活物。這情景極不尋常，但龐玄通等人全神凝注地底的異動，提防殺手從下麵突襲，已無暇顧及那輛奇怪的馬車了。
堪堪將近中夜，無人能入睡。赫連乙支取出木琴，對著月亮開始彈唱。他手裏的樂器名為『胡卜思』，是草原牧人常用之物。一經撥彈，四根琴弦「錚錚」鏗鏘，伴和著赫連乙支蒼老的嗓音，聽來分外淒楚。
朱雀挨著浮生草臥地，眼睛已閉上了，忽而支肘坐起，側耳聽了片刻，轉臉向旁邊輕聲問道：『道整師父，赫連老爹唱的什麼曲子？你能幫我譯解歌詞麼？』道整猶豫不決，隔了許久才歎道：『這是西域流傳的古老牧歌，本無意義，還是別解了。』朱雀最喜歡學人唱曲，忽聞奇特的新歌，怎可罷休？當下纏著道整絮叨，說什麼『問而不解答，得愚癡果報』『出家人慈悲為懷』等語。道整無奈，隻得凝神聆音，再將歌詞慢慢翻譯出來，就聽赫連乙支唱道：『——他來自幽冥，去往彼蒼，
肉體被魔焰燒盡，
靈魂還在閃爍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