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臂挽住六根鐵鏈,右手垂於腿側,提著一件古怪的兵器:渾圓如月,邊緣鋒利無比,唯有中間的把柄可供拿握。腰裏緊束銅釘腰帶,八個扣眼內牽出無數根金線,絲絲縷縷的伸卷飄舞,既像蛛網,又似湖泊裏盤繞的水草。
這般模樣徒具人形,卻透著野獸般凶悍的殺意;若說是妖魔,可是周身盔甲鮮明,竟有種威風凜凜的氣魄。誰也沒料到真凶是此等模樣。朱雀湊攏浮生草耳畔,悄聲道:『你講的沒錯,青臉蛋,有硬殼,不知他的臉……』那殺手搖身抖肩,刹時金線晃擺,空中飛刀『丁當』相碰,恰似雨點驟然敲打銀鈴。遠處的短矛應聲飛起,就像六顆流星劃破長空,倏然而至,並排插入他背後的矛鞘。齊雲三老抵擋短矛多時,全靠憋著一口氣硬撐。猛然間敵勢盡去,三個人如釋重負,筋疲力盡的癱倒了。
四周忽然變得很安靜,那殺手和馬夫相隔二十餘丈,默默的對持。雙方敵意漸濃,氣氛愈發凝重。眾人屏息觀望,赫連父子也停止哭泣,大家難以判明局勢,但都隱隱期盼馬夫能取勝。
忽然,殺手將鐵鏈朝上拋起,右手側過圓形刀,以刀麵猛敲鏈頭。立時碰撞聲震耳欲聾,鐵鏈橫空倒卷,朝馬夫迎麵砸過來。
那馬夫黑黝黝的麵皮沒有半點表情,略微聳了聳肩頭,六根鐵鏈隨即散開,直飛向天空。隻聽『嘩嘩』轟響不絕,鐵鏈從那馬夫後背伸展開去。頃刻間鏈頭直達雲端,被朝霞映照的矯矯生光,好似白虹貫日一般。六條鐵鏈在雲霧間翻騰,接天承宇,其長度何止千百丈!
眾人全看呆了。朱雀仰望漫天的鏈影,叫道:『呀,妖怪啊!』馬夫稍微屈膝,猛地搖晃肩膀,喝道:『開!』背脊上的鏈端『咯咯』磨響,空中鐵鏈狂舞,千萬道鏈影鋪天蓋地,登時化作巨大無匹的羅網,朝那殺手當頭直罩下來。
那殺手一直挺立不動,似乎陷入了沉思。眼看鏈網離地麵越來越近,無數的鏈頭變成花瓣狀的利刃,呼嘯著旋轉而落。他像是霍然驚覺,一擰腰,金線收進腰帶扣眼中,飛刀也消失無影。接著他向西縱躍而去,身法快得匪夷所思。隻見一道青光閃過,那殺手已消逝在數百裏之外。鏈網雖大,還是沒能將其捕獲。
馬夫原地站了很久,最後低吼道:『合!』鏈網倏爾鬆散,依然變成六根鐵鏈,縮回肩胛兩側,鬥篷低垂遮蔽,絲毫看不出什麼異樣。他裹緊鬥篷,放開按在紫元宗背心的鐵爪,轉身走回那馬車旁邊。
紫元宗明白多虧此人相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但他沒搭腔,自己又不能說話,因而無從交談。當下檢視手腳腰腿,發現那番激鬥雖然驚天動地,可是全身完好無損,一點小傷口都沒有。
這時朱雀跛著腳跑上前,拉住他噓長問短。兩人相互攙挽回到浮生草身旁。浮生草見慣凶險的場麵,並未流露多少懼意。那邊齊雲三老喘息良久,慢慢緩過勁,爬起來晃晃蕩蕩走入宿地。赫連父子找到了倒伏沙地的赫連魯,發現他胸膛被飛刀刺得千瘡百孔,早已氣絕身亡了。
死者尚存餘溫,活著的人驚魂未定,大家默然圍坐著包紮傷處。朱雀還想打趣幾句,看見赫連乙支那掛滿淚水的老臉,到嘴的話又化為兩聲長歎。
浮生草握住了她的手,悄聲耳語道:『姐姐我懂了,殺人的是那個穿盔甲的人,不是師父。』朱雀一愣,隨即會意,想對他報以微笑,可是腦海裏總是縈繞著一個疑問。沉思片刻,她終於忍不住道:『道整師父,我有件事想請教你。』道整正為赫連魯的屍身擦拭血跡,聞言道:『小施主請講。』朱雀道:『假如有兩個人,臉上的骨頭長得一模一樣,那他們的容貌會相像嗎?』相處多日,大家均知朱雀性子活潑,少有正經的時候。忽見她神情儼然,眾人微覺詫異,都扭轉臉注視道整,等著聽他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