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元宗猛然醒過神,也沒管那人講些什麼,喃喃道:『我……我能說話了?』十多年來,他首次聽清自己的嗓音,震驚之餘毫無半分喜悅,隱約還感到幾分悵然。
這時候,車內人忽地放開了他的手腕。紫元宗仿佛被發石機彈開,一下子飛出四五丈遠。那股火辣辣的熱氣從喉頭衝回胸腹,猶如囫圇吞下火油。他捏住喉嚨翻滾掙紮,伸直脖頸想要喊叫,卻無論如何發不出半點聲音了。
朱雀既驚駭又擔憂,昏沉的頭腦霍然清醒,坐在地上喚道:『元宗大哥!大哥,你怎麼啦?喂,焰……焰什麼天的,你給大哥施了邪法麼?我們又沒得罪你,快饒了他吧!』過了一陣,紫元宗漸感體內異狀平息。他喘息了數次,向朱雀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無大礙。
車裏的那焰摩天道:『巽風劍果真是在你體內。我囚困心魔十年,法力消耗大半,如今僅能勉強抵禦巽風劍的威力,已經無法替你取出神劍。』紫元宗慢慢站起身,兩眼緊盯車門。此刻那隻赤紅色的手臂又縮回去了,厚厚的帷幕低垂著,四下裏恢複了寧靜。他看對方沒有敵意,心頭戒意稍減,暗想道『此人法力高深莫測,我遠非他的對手。』楚鶴齡忽然大聲道:『姓紫的小子,見了蓬萊仙師還不跪拜,實是狂妄至極!』焰摩天道:『無須多禮。蓬萊仙宗遠處海島,久不入中土,與中原玄門人士都生疏了。講話那位,是五台道宗楚掌門。』楚鶴齡道:『後生晚輩楚鶴齡,參見蓬萊仙師!』他受了『三昧鎖魂香』的藥力,仍四肢攤開躺在沙地上,仰麵朝天說『參見』,顯得十分滑稽。
焰摩天緩緩說道:『嗯,楚掌門立誌宏遠,欲效當年張道陵一統玄門各派。為此事,這些年你費盡心機,可惜心有餘而力不逮,反而蹉跎歲月,耽誤了修道正功。再者,我聞昆侖仙姝文秋雲與你甚密。昔時翻天令失卻,你借討令之名上昆侖山,潛入無極洞密會文秋雲,向她討教長生不老之術。文秋雲便授你「太虛朝元」真法,而後你依法修煉,卻僅能打開天靈蓋而已。楚掌門,羽化成仙的要旨是舍欲無求,這是你明白的道理;昆侖仙姝已墮魔道,這也是你知道的事情。明知是歧途還深涉其中,可見貪欲難斷,直若附骨之蛆。楚掌門,你既想長生成仙,又想享盡權勢聲色之樂,恰如以利矛刺擊堅盾,最終矛折盾破兩不可得。』一席話,說的楚鶴齡啞口無言,暗忖道『文仙姝與我密議的詳情,還有我多年的心思,他為何都悉說無誤?……這位焰摩天似乎無所不知,蓬萊仙人果然了得。』驚訝之餘,對仙宗的神通更為羨慕了。
此刻蕭瓊英驚魂稍定,忍著斷臂疼痛,大叫道:『九華派逞凶作惡,齊雲派慘遭屠殺,蓬萊仙宗乃玄門正派的領袖,豈可坐視不管?』焰摩天道:『道宗紛爭多為謀奪私利,大悖玄門清靜之德。齊雲派遭此劫難,實屬自召的惡報。九華派柳樸山,朱秉正師徒多行不義,遲早亦難逃懲咎。然而此時此地,乍脫囚禁的無倫魔王正要大造殺業,各位深赴絕境,勢必受其荼害。我的法力尚未恢複,難助各位逃生,委實無奈。』蕭瓊英聽他言辭鄭重,方知那殺手的厲害,當下不敢多言了。朱雀默默低著頭,心裏隻是想『師祖變成勾魂獸,是他的報應罷,我爹……也會遭惡報麼?』沉寂片刻,焰摩天喚道:『鍛魂奴,熄滅三昧香。我要入定兩個時辰。你監守好紫元宗,其他人也不要亂走動。如若再遇心魔突襲,你須盡量周旋拖延,切莫貿然進擊。』鍛魂奴靠近車旁,從車輻後麵抽出兩根燒剩半截的短香,伸指掐掉香頭,道:『尊者盡管放心,適才部徒看得很清楚。那魔頭身上的降龍胄完好無損。可見他雖狂性發作,但還沒有掙脫束縛。』焰摩天道:『降龍胄乃鎖閉邪魔的聖物,能令困在胄內的魔怪斷欲,失智,泯神,直至魂飛魄散。剛才心魔見你擒住紫元宗,立即遁形而去,那是因為怕你傷害他的肉身。魔王既能判明局勢,顯然他的神誌已開始恢複。從此每時每刻,他的魔力逐漸增加,降龍胄再難製魔,反倒會成為魔王殺戮的利器。』鍛魂奴道:『多謝尊者指點,部徒記住了。』
焰摩天又道:『我入定滅性,惟盼稍複法力抵禦心魔。如果逾時沒有醒轉,你就別再管我,帶攜大家向西前往蒲昌海。千萬記住,保護紫元宗周全,絕不能讓心魔奪取他。』鍛魂奴應道:『謹遵法旨。』
焰摩天道:『玄奘法師,前方將有天魔大戰,西去之路凶險萬分。待我醒轉時便送你東回,如何?』玄奘佇立車旁,神情堅定而沉靜,輕聲道:『深謝尊者,貧僧既發願向西,誓不中途而廢。』車簾內再無半分聲息,不知焰摩天是在沉思措辭,還是已經入定了。過了良久,鍛魂奴轉身道:『尊者靜心煉神,請諸位隨我暫避。』當下不容分說,背後伸出鐵鏈卷住道宗眾高手,拖拽著住宿地走去。眾人全身癱軟無力,隻得任由他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