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烏雲盡散,雖是黃昏,夕陽的光華仍然絢爛。焰摩天身姿巍然懸空,背後鶴氅迎風招展。他依舊保持彎弓搭箭的架勢,隻用右腳跟旋轉,緩慢的轉身麵對眾人。看那情形,他又將對心魔發射『光箭』。可是焰摩天左手兩根手指伸出,不偏不倚,卻正指著紫元宗。
毋庸置疑,指尖所指的物事,便是『無射之射』攻擊的目標。眾人尚未從方才的奇變中醒轉,此時更墮入五裏迷霧,均不知焰摩天為何要與紫元宗敵對。
場麵沉寂,氣氛凝重,忽然心魔仰天狂嘯,顯得既沮喪又憤怒,繼而躍起數丈,猛地跳入地縫之中。地麵顫動晃蕩,沙丘自行挪移,那條地縫隨即也合攏了。地表瞬間平整如初,比先前塌陷的速度竟快了數倍,四下裏再不見絲毫痕跡,隻有灰蒙蒙的塵埃仍在彌散飄浮。
晚霞染紅了天際,豔紅的雲彩狀如飛騰的烈焰。焰摩天兩腳踩著清風,從雲空款款落地。他牽過騾馬韁繩,引著馬車走至近前,道:『鍛魂奴,驅駕趕路。』鍛魂奴放下玄奘眾人,正背靠沙丘坐著歇息,那幾把短矛雖已消失,但四肢的創口仍是鮮血淋漓。聞聽焰摩天喝命,斷魂奴趕忙掙紮著爬起身,搖搖晃晃走向馬車。他挪動一步,雙肩一顫,腳底便是一個血印,殷紅刺目,令人不忍卒睹。
朱雀心生惻隱,忙道:『摩天尊者,你法力那麼厲害,還需要人替你趕車麼?鍛魂大俠傷得很重,就讓他歇著罷。』焰摩天目視鍛魂奴,淡淡地道:『以肉身為我相,才會受傷流血。鍛魂奴,你臨危情急,心性始終不滅,怎能悟道成仙?你執著肉身皮囊,因而痛苦無休。』恰好玄奘法師屈膝起立,耳聞這番話,立即合十道:『尊者高論,顯已堪破「我執」,然則真性本自如,不垢不淨,無生無滅,又怎麼能「滅性」呢?尊者意欲舍棄人性,固守虛空,委實可歎可惜。貧僧觀尊者麵相如烈火,想必曾以烈焰焚心,欲使本性湮滅。豈知顧此失彼,畢竟難證無餘大道。』眾人聽得似懂非懂,轉而望向焰摩天,就看這位仙宗尊者身著紅衣,腳穿紅靴,鶴氅連著寬大的風帽,遮住了大半張麵孔。偶爾他頭頸微轉,風帽裏露出臉龐,卻是慘白如雪。五官倒也端正,隻是平淡的毫無特點,竟讓人難以分辨是男是女,年齡高低。
朱雀暗想『什麼麵相如烈火,他的臉相是白紙糊的,作燈籠都怕烤黑了!』搖了搖頭,連聲道:『你們二位高士,嘰裏咕嚕隻顧瞎掰,沒見別人辛苦麼?』說著跑上前,攙住鍛魂奴的胳膊。
鍛魂奴點頭示謝,慚然道:『我修煉了近千年,仍未參透肉身色相,危急時自亂方寸,難怪尊者責備。』當即爬上車轅,吐納數次,又恢複了沉靜的臉色。
焰摩天道:『玄奘法師乃有道高僧,日後自當請教。此地凶險不宜久留,請法師乘駕同行。』說話間衣袖輕輕拂動,一股熱風平地飆升,將車篷,車廂刮去,隻剩光溜溜的車板。
玄奘等人麵麵相覷,正要詢問此舉是何意,忽覺眼花繚亂,周身被滾熱的氣流包裹。一刹那,不知怎麼的,大家已經安安穩穩的坐在車上,彼此擦肩貼背,倒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座次。
稍過片刻,眾人心神漸漸安定。朱雀手撫浮生草的頭頂,安慰道:『別……別害怕,仙宗的法術就是這麼奇妙。摩天尊者神通廣大,他會保護咱們的……咦,元宗大哥怎不上車?』距馬車七八丈外,紫元宗依然側身臥地,盯著焰摩天呆呆地發怔。焰摩天凝望西方天空,雪白的麵頰上毫無表情。他看了會天色,右掌從袖裏伸出,五指微微曲收,紫元宗象被無形巨手托著,身子平平的飛至近前。
焰摩天右手輕拂,撣去紫元宗身上纏附的金線,扣住他的左腕,道:『五欲六塵徒召萬般煩苦,如蟲絲縛體,心魔由此而生。此去天山消除魔障,但願能成功,我們走吧。』話音嫋嫋飄遠,兩人並肩前行,身影很快消逝在樹林深處。鍛魂奴揚起長鞭,驅策騾子跟進。馬車走了半炷香的工夫,焰摩天那赤紅色的大氅已遙遙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