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再無平靜的地方,玉蟾宮主騎著白玉蟾跳上湖岸,驅策神獸往遠處奔逃,暗中告誡朱雀『他們鬥的太凶,還是躲開吧。你抓緊白玉蟾便沒事,我們還是隱形呢,誰也看不見。』叮嚀之際,白玉蟾蹦跳狂奔,速度快的有若離弦飛箭。沒等朱雀明白過來,激烈的場麵已遠在身後,紫元宗也遙不可見了。
與此同時,天山諸仙難敵對方勢眾,漸漸的支絀維艱。陸地上,簇甲宮主俯身趴伏,硬甲變成寬大的背殼,承載著諸犍宮主半已石化的軀體,輾轉爬行,還要拱起泥牆抵擋蓬萊諸仙的各種法術。處境愈漸窘迫,諸犍宮主卻哈哈大笑,絲毫沒有懼色,象是在玩某種有趣的遊戲。他腳底離開地麵,石化的進程即刻停止,而身軀長高了數十丈,齊腰以下盡已化作堅岩,就僅憑雙臂揮動三尖叉,奮力招架襲來的諸般法寶,口中仍叫嚷:『今日打得好痛快!嘿嘿,連碧鱗也轉性啦!你既敢獨自對付東井尊者,何必費力煉那岷龍?你本來並不膽小嘛!哈,失彼何惜,得以自然,萬事其實無須強求!』碧鱗宮主也笑道:『極妙,妙極,解的透徹,難怪牛兄道果比我高!』他勉力應戰蓬萊眾仙,既要避開東井冥月的冰針霜刀,還得抵禦漢清星將的水劍刺擊。正是百密有疏,冷不防被聖英的『枯神箭』射中,碧鱗宮主須發枯焦,鱗片發灰,連喉音也含混了:『唔,好厲害!蓬萊仙宗不是爭強扶弱嗎?你們倚多為勝,這算什麼?』簇甲宮主喝道:『他們倚多為勝,咱們也能協同配合。攪擾自然清淨者,必須逐出天山仙境!』當下連吼數聲,左近簇甲神宮諸仙集合排列,挨肩伏地翻拱泥土,活像成群的穿山甲並齊打洞。天山仙人素性散漫,忽然合力禦敵,聲威自是驚天動地。簇甲眾仙身覆厚厚硬甲,不懼赤垣尊者石化法術。他們推動泥石,形成十丈高土浪,帶著塞穀填海的勢道,向著湖邊滾滾逼近。
赤垣尊者搖搖頭,淡然道:『天山仙宗並非魔道,適才鬥法,我們沒有盡全力相拚,唯求各位知難而退。現今天山執意敵對,本部隻好再用些法術了。』伸出右掌輕拍膝旁草地,霎時飛沙走石,地表劇烈抖動,土浪像是碰著了巨礁,『轟隆隆』的彈了回去。赤垣尊者又拍了兩下,每次拍擊均引發地震。直震得簇甲眾仙骨酥筋麻,暈頭轉向的亂撞。諸犍宮主立足不穩,從簇甲宮主背上翻倒,龐大身軀轟然摔落,再也無法站起。
赤垣尊者環顧左右,看了看瞠目結舌的趙秋玄,吩咐部眾道:『拿住紫元宗。我們直上天碭崖,找射姑仙子索取神劍。』攝提躬身領命,由護甲內掏出細長的銀鏈。他的『羽山罩』被諸犍宮主撞壞,但還有法寶名曰「降魔仙索」,此物能捆蛟龍,遠比鍛魂奴的鐵鏈更為靈異。那邊紫元宗費盡全身勁力,剛把鐵籠柵條掰彎,尚不知白虎能否鑽出來。忽覺四周清靜,爭鬥的喧囂消停了。他心有所感,扭臉望向湖邊,卻見蓬萊眾仙蕭然肅立,正冷冷的盯著自己。
紫元宗鬆開鐵籠緩緩站直,汗水順著麵頰滑落,肩頭舊傷鮮血淋漓,疼痛與辛苦全都無暇顧及。相處幾日,他對蓬萊仙宗略有了解,知道各部仙眾為求解脫永生,千方百計磨滅本性,最終煉成金石不朽之軀。因此他們沒有憐憫,憎恨,憤怒等諸般人情,被其所擒,求懇,反抗,逃跑也全無用處,隻能任由擺布了。紫元宗攥緊尹方士的手腕,無論境遇如何,他絕不會放脫尋覓無憂的希望。
天池內雲激浪湧,碧鱗宮主艱難躲避對方攻勢,很快也將落敗。草原上風平物靜,仙人們凝然如泥塑,誰都沒有動彈……短暫的沉寂透著神秘意味,似乎某種驚天劇變即將發生。隔了半晌,太白童子道:『攝提,你施法吧。天山蓬萊宗旨各異,紛爭本難避免,他們那些宮主遲早會顯身的。』本部尊者既已喝命,攝提再不遲疑,抖開仙索朝紫元宗拋去。碧空中銀光橫掠,刹那飛近紫元宗。眼看就要套住他脖頸,忽然鏈頭急轉,仿佛被什麼東西牽引,迅捷無倫的回旋繞圈,反把攝提套在其中。
攝提輕抖肘腕,收起降魔仙索,待要凝神迎敵,眼前早閃過雪白的身影——半人半馬,手持弓箭,倏爾影像隱沒,跟著遠處飄來逸蕩的笑語:『好個攝提,竟已覺察我的蹤跡。鎖靈星將法術神妙,可惜捉不住乘黃仙使!』諸犍宮主以掌撐地,坐起望空喝道:『乘黃,乘黃,為何才來?』那乘黃仙使奔馳無休,永遠不會停步,旁者難見其影,僅聞其聲。就聽他答道:『宮主休惱,我跑了好幾座神宮,召集許多仙眾。現在諸犍神宮群仙齊集,都趕來相助啦!另外還有西乾金峰……』話沒講完,諸犍宮主仰天狂笑,拍著旁邊趴伏的簇甲宮主,叫道:『好極啦!咱們人馬到了,讓他們見識天山的厲害角色!』與這番對答相應,草原深處塵煙飆揚,伴隨著滾滾雷鳴,山崩海嘯般奔湧而來。少時煙霧略微稀薄,隻見從近處草原至天外的西乾金峰,整個阪泉荒境上,目之能及全是黑壓壓的獸群。牛羊麅鹿,野馬駱駝,層層疊疊往天池方向前進。其中有些鼻冒青煙,有些目運金光,顯然不像凡間獸類。首當其衝是頭口噴烈焰的大公牛,體魄雄偉,足有二十丈高,利角堅蹄自不待言,最奇特的是麵頰兩側沒有眼窩,僅額頭中間生著隻獨眼。這怪牛喚作『諸犍』,乃為諸犍宮主的本身靈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