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切的悲劇,均由段正軒親手造成。
段雪燁臉色蒼白地聽完了全程,他秀長清冷的眼睛裏含著淚,似雨夜星光,蕭瑟淒涼。
他想不通,自己最疼惜深愛的姑娘,是如何在最絕望的時刻,駕車瘋狂加速衝下高架橋,在爆炸而起的火焰中,粉身碎骨。
而他那時正在大洋彼岸,甚至都沒能見她最後一麵。曾經許下的要永遠保護她的承諾,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破滅了。
每多想一次,心髒就更疼一分,令他幾欲窒息。
“難怪……”他原本是想笑一笑的,誰知剛剛開口,便有淚水悄然落下,“難怪你突然變得這麼恨我,你……你應該恨我。”
你應該恨我。
在有關上輩子的夢境裏,他也同樣說過這句話。
恨他什麼呢?恨他不曾看透段正軒的險惡居心,恨他在最該勇敢的時刻退縮,恨他頭也不回棄她而去。
誠然,喬月曦以前也是這麼想的,但在與尹華珞見麵之後,她終於通過前世今生的線索,連起了所有自己錯過的情節。
他從未想過要放棄她,他隻是和她一樣,於無意間知曉了喬父的真正死因,然後使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他太清楚她的個性,擔心她得知真相會和段正軒拚命,卻又不是段正軒的對手;他更害怕已經察覺苗頭的段正軒,會為了斬草除根而朝她下手,所以他不得已遵從了段正軒給指的“明路”。
他以為自己佯裝與她斷絕關係,去國外深造再同意繼承公司,段正軒就會還她自由平靜的生活,卻不料段正軒早已背著他囚禁了她。
他的緩兵之計失敗了,他還沒來得及讓自己強大起來,也再沒有機會慢慢籌劃幫她討回公道,就聽聞了她的死訊。
所以他選擇了最偏激的一條路,甘願與她一同隕落。
“沒錯,我確實怨過你,但是現在,我已經把故事補全了。”喬月曦哽咽道,“我至今還記得當初開車墜下高架橋的痛苦,所以我一直在想,你在段氏寫字樓縱火的時候,一定也很疼。”
烈火焚燒,萬丈深淵。
她抬起手來,小心翼翼拭淨了他眼角的淚痕。
“經曆了上輩子,我如今能夠輕易分辨身邊所有人的好與惡,卻唯獨忘了認真對待你。”她說,“雪燁,我真的……很抱歉。”
“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不需要抱歉。”段雪燁握住她的手,低頭輕吻她的指尖,他長長的睫毛拂過她掌心,仍帶著未幹的淚意,“我反而應該感恩,這輩子還能等到你,還來得及補償你。”
喬月曦小小聲地反問:“你都不會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麼?”
“不懷疑,我知道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段雪燁垂眸,“退一萬步講,要是你願意費心編這一出完美的謊話來騙我,我也認了。”
“你就沒想過,將來的自己可能會後悔?”
“上輩子的我尚且沒有後悔,這輩子更加不會。”他抱住她,溫柔抵著她的額頭,聲音低沉而虔誠,“更何況,如果上輩子的情景再重來一次,換作是現在的我,也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是他久藥成癮的罌粟花,是他在這世上全部溫情的維係,無論再重來多少次,他也依然願意如癡如狂,蔑視生死,不顧一切隨她而去。
“喬喬,多謝你還能回到我身邊。”
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奇跡,這一次他必定要陪伴她、抓緊她、護好她,不惜代價,不許任何人再算計她半分。
喬月曦看著他,心中澀然酸楚,一時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她輕聲問他:“我之前對你那麼差勁,你半點都不怪我?”
“那不怪你,權當我在為上輩子的自己贖罪。”他抱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喬喬,我什麼都不介意,隻想求你一個答複。”
“你問吧。”
“我想知道……”他謹慎斟酌著言辭,像是怕惹她傷心似的,“重來這一世,你對我的感情,究竟還像不像當初一樣——或許,我已經成為了你的負擔?”
這是他唯一害怕的事情。
喬月曦將臉埋在他懷裏,那一刻隔著襯衫,她清晰聽到了他愈發急促的心跳聲。
她久久沉默著,而後,極輕地歎息。
“我那時也以為,放棄對你的感情,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所以……”
“可我終究沒能做到。”她紅著眼眶,含著哭腔,語氣委屈得像個孩子,“我無數次地質問自己,最後得出的結論,卻永遠都是……我還愛你。”
就像他的答案一樣,無論再重來多少次,她也還是愛他,愛得深入骨髓,哪怕稍微牽扯一下,都會引起鑽心疼痛。
這是一場劫難,逃不過去的。
從今往後,她也不想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