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她看看吧台上的小型咕咕鍾——六點五十五分!

她拿起外套,提起厚重的公事提包,將鈔票放在吧台上。她的準備動作讓嚴子寬頗為意外,笑問道:「吃這麼少?急著去哪?」

她平靜地答道:「我約的人快來了,等會兒就要去吃正式的周末晚餐。」

「噢。」他會意地點頭。「周末愉快!」

她留戀地抓住他不具深意的眼神,沒多久,霍然敞開的大門帶動了門楣響亮的銅鈴撞擊聲,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口。

來人昂首挺胸,犀利熱烈的目光穿過芸芸眾生,磁鐵般地定著在吧台上的梁如意。高大壯碩的身子旁若無人地穿過狹窄的桌間甬道,雖不發一語,散發著熱力的跨步動作卻異常醒目。送餐的工讀妹妹們、扭著渾圓腰臀與客人寒暄的依依、將頭探出送餐窗口的廚師、舀了匙咖啡豆正待調煮的嚴子寬全都失禮地盯著男人的麵孔,男人寬唇一咧,刷白的牙齒一露,小莉驚愕地摀住胸口,低喊道:「天哪!真像!梁姐姐說得對,是約翰屈伏塔耶!」

男人目標如一地走向梁如意,站定在她麵前,中間有道微陷的下顎揚高,與身材迥異的低柔嗓子從唇間逸出,嚴子寬也不禁錯愕。

「如意,原來妳喜歡這裏啊!」男人很快地環顧室內一遍,不帶喜惡地保持著輕快的表情,朝每個人送出友好的微笑。「還不錯!」

和嚴子寬比起來,他的確是「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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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襯衫領口敞開了幾顆扣子,外罩一件同色皮大衣,鬆鬆的牛仔垮褲下是雙陳舊的牛皮休閑鞋,寬大的背影幾乎遮住了整個梁如意。

他骨骼粗大,加以穿著隨性,即使外觀沒有贅肉,卻很容易被誤認為熟齡發福;長形臉略豐腴,但沒有雙下巴;短發向後梳抹得油光滑亮,眉宇間隱約有種難以歸類的邪氣,卻又處處笑臉迎人,一派輕鬆寫意。

梁如意被他無心招惹的矚目搞得窘得發慌,她跳下高腳椅,低促著,「走吧!」她回頭對嚴子寬揮揮手,「我走了,改天見!」

她低估了男人的影響力,早知如此,男人約她見麵時,她就不該選擇離公司最近的咖啡館,想來這一露麵,日後吧台內的話題又添一筆了。

她低著頭匆匆走向大門,男人卻拉住她的右肘,製止道:「等等!」

她疑惑地看向他,他拿起她手臂上垂掛的外套,體貼地披在她肩上。「穿上去,外麵冷,小心著涼。」

這個隱含著諸多遐想的動作,讓她再也不敢多作逗留,她迅速將手臂伸進袖管,整好衣裙,男人已先行拉開門,做了女士優先的手勢,待她步出門外,他回身對店內諸位人等揮手致意,然後瀟灑無比地跟著走了出去。

「你覺得,發胖的約翰屈伏塔不酷嗎?」小莉啃著餐盤問。

「酷!怎麼不酷?他在『劍魚』那部片裏胖死了,還不是迷死人!」小雅目光追尋著玻璃窗外的男人,想多看幾眼。

嚴子寬搖頭笑了,食指節叩了兩個女生的頭殼,道:「客人在等餐了,還發楞?」

雨仍不停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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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似乎很容易開懷,隨著一道道佳肴由穿著和服的服務生布上桌,他笑容益發燦爛。她承認這些色香味俱全的日本料理很引人垂涎,但飽經世故的他不會沒嚐過這些菜色,她納悶極了,不知他因何眉飛色舞。

「你不覺得,你點太多了?」上頭載滿海鮮切片的木製龍船快栽下方桌了,他不以為意地品著清酒,盤腿而坐,麵目和悅。

「不多,兩個人怎麼會嫌多?」他朗朗而笑,「別客氣,多吃一點,妳太瘦了,胖點好!」

她眉角一抽,端起慣性的防衛表情,漠然道:「我忘了告訴你,我在減肥。」

這個漫不經心的男人!她方才在車上才說過她想吃清淡點,他老兄是隨了她的意進了日式料理店,卻一頭熱地點了滿桌的菜,她橫看豎看也不像毫無節製的大食客,怎會隨他起舞?

「減肥?」他收起悅色,摩挲著腮幫子,眼光探究地瞄上瞄下。她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拿起斟滿的酒杯往嘴裏一倒,避開他的巡視。

他正色道:「妳再瘦下去,胸部尺寸就會縮小,穿禮服會不好看,妳應該考慮增肥才對。」

她微愕,半啟的唇吭不出一個字。很少聽到如此囂張的勸言,她一時回應不了,抓了酒瓶再倒滿杯,一口喝下壓驚。

「那個……方──」她指著他,胸口一團酒氣給了她勇氣,卻沒給她記性,她壓根不想記起他的名字。

「斐然。」他不以為杵地接下去。「我叫方斐然。」

「是,方斐然。」如此秀逸的名字竟套在這頭蠻牛身上,她這下記住了。「雖然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但有些事還是先說清楚得好,免得造成往後的困擾,這你不反對吧?」

「當然,我喜歡坦白的女人。妳說吧。」寬薄的唇逸出興味,他一口接一口地吃著沾滿芥末的生魚片,吃興絲毫沒被打斷。

「我知道我父親和你交情不錯,可是,這和我們兩人之間是兩碼子事我不希望混為一談,這點你有沒有意見?」

「沒有。忘年之交跟男女之情,當然不能混為一談。我們之間還需要培養點默契,在結婚前多認識對方。」說完,他拋出個眨眼,笑意不減。

她閉上眼,嗬出一口烏氣。她遠在天邊的家人竟給了她個意想不到的麻煩,她麵相看起來很滯銷嗎?

「方先生,坦白告訴你吧,我事先根本不知道我父母安排的這門相親。他們事先沒有征求過我的同意,我從來也沒想過要透過這種……這種活動來認識男人,那對我而言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很抱歉我不能和你配合,請原諒我的冒昧。我想就算我超過卅歲,也不會用這種方法完成終身大事的。」她恭敬地欠身,很滿意自己能平心靜氣、不打結地說完這番話。

她低垂著臉,隻看到他雙筷子忙碌地在各項食物上遊走著,沒有間斷。這個人到底餓多久了?

「如意,妳現在有男朋反嗎?」他聆聽完麵無波動起伏,仍勤快地吃著菜,在空檔間問了句。

「現在……沒有。」她不想說謊,且這和她的決定無關,她願意耐住寂寞等待生命中的真愛來臨,並不在乎多等幾年。

「妳想隨緣談戀愛,和對方在一句話、一個無意間的動作、一個不經意的眼神的觸動下,就能激起愛意。最好是一見鍾情,再熱熱烈烈地燃燒彼此,對吧?」他前額的隨意肌變化自如,抬眉眨眼間含意無限,絲毫不受她婉言拒絕的影響。

她再也不能氣定神閑地招架,暗惱地咬牙。

「是!」她一鼓作氣,提高聲量,不想再君子下去。「你這麼清楚那再好也不過,我和家人隔閡已久,他們不了解我的想法,才會貿然的安排此事。謝謝你今晚請吃這頓飯,我在這裏替我父親說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