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紫霞山
白霜染被抓回天界已經好幾天,仙凡殊途,陸清宇心焦不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偏又無計可施,末了終於讓他想到一個人,一個曾與仙界有過淵源的人……
帶著白霜染最後依身過的霜華,陸清宇策馬疾行,日夜趕路,直奔紫霞山,欲向柳淳安求援。柳淳安一日娶得桃仙為妻,對於仙界之事,或許略知一二。
失去霜染,幾乎讓他痛不欲生,隻要能尋得方法找她回來,哪怕隻有渺茫的一線希望,他也要去試,他們已蹉跎兩千年,決不能再錯過這一生了。
繞過最後一段山坡,林葉蕭瑟,秋意深濃,桃花村已近在眼前。
“駕!”雙腿夾緊馬腹,陸清宇加快速度奔向柳淳安家。
再行一小段,曾經熟悉、魂縈夢係的人兒映入眼簾,許久不見,眉宇間添了幾抹成熟溫婉的風韻,隻見她懷抱娃娃,眉眼含笑,同另一道強健的身影談笑風生,一家三口的天倫圖何其美滿!這番和樂教陸清宇看了也不禁泛起了微笑。
再見柳成音,過往的情感澎湃不再,此時此刻存在心間的是由愛情升華的情感,關懷如舊,她永遠是他的成音妹子。
“成音妹子,好久不見了。”勒馬停住,陸清宇利落下馬,朗聲打招呼。
“陸大哥?紹真,是陸大哥!”聞言,柳成音和元紹真同時回頭,乍見來人是兩人所掛念的陸清宇,均不禁麵露驚喜。
“陸大哥,盼了一年多,終於又把你給盼回紫霞山了,我還以為你把我跟爹給忘了呢!”柳成音開懷說著,再見故人返紫霞,可知過往情傷早已煙消雲散。
“陸……陸捕頭,歡迎。”元紹真這聲招呼打得有點尷尬。
“如果不介意,就跟成音喚我一聲陸大哥吧!紹真。”陸清宇看出元紹真的促窘,主動出聲,遞出手,釋了善意。
又是一次驚喜,元紹真聽了有些激動難抑,欣喜地回抓陸清宇的手,朗聲真誠地喚了聲陸大哥。
看著兩名昔日情敵握手言歡,柳成音比誰都還要高興。
“一年多沒來,桃花村還是一樣美麗,你們也有了孩子了,多大了?”
“過周歲了,是個女娃兒,我們叫她雙兒,長得像成音多一些,以後長大一定跟她娘一樣,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姑娘。”提起妻女,元紹真言語間滿是驕傲。
“嗬,雙兒生得真是漂亮!”陸清宇走近,跟著元紹真逗弄著元雙兒。雙兒……相似的音又引他想起白霜染。
“對了,成音,柳叔在嗎?我有急事要找他。”
“爹跟阿爹在前屋喝茶聊天。紹真,你去請爹過來。陸大哥,咱們到後屋坐著等爹。”見陸清宇愁眉深鎖,柳成音明白他定是遇上難題了,細心如她,特意要元紹真帶柳淳安到後屋,讓他們私下談。
未久,柳淳安便隨元紹真一起到了後屋,柳成音抱起孩子,欲偕同元紹具離去,刻意將空間留給陸清宇和她爹,誰知陸清宇卻開口留人。
“妹子、紹真,別走,請留下來,我很需要你們幫忙,給我意見。”
“既然陸大哥開口,那我們就從善如流了。”元紹真微笑回答,同抱著女兒的柳成音一起在柳淳安身邊坐了下來。
“清宇,看你愁眉不展,麵有難色,遇上什麼困擾了?”柳淳安問道。
“柳叔,二十來天前我往棲雲山赴約,一時不察遭受暗算而失明,正在危及之際,來了一名叫作白靖的年輕人救了我……”陸清宇細說和白霜染的緣起。
“天界不由分說,突然就抓走了霜染,我無計可施,柳叔,曾娶桃仙為妻的您是我惟一的希望,您知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幫我找回霜染?她是我此生惟一認定的妻子,我一定要找她回來!”提及白霜染,陸清宇臉上柔情盡現。
聽完陸清宇所言,柳淳安三人均訝異不已,這是何等巧妙的緣分啊!
“嗯,清宇,桃花林內的千年桃樹附近有座仙泉,當初如歡就是引這座仙泉灌溉,不隻救活千年桃樹,更解除了人界大旱,傳說這座仙泉具有賦予生命的神奇力量,如歡當年有留下一份地圖,你去試試看!”柳淳安說完,走進房內,一會兒便拿出地圖來交給陸清宇。
“柳叔,謝謝、謝謝。”陸清宇感激又感動,連聲道謝。
“若能尋得仙泉,你就引仙泉水澆溉這株霜華,盡量讓它吸引日月精華,成為菊花仙在人界一個依身的憑借,至於她的元神能否來依附,我就沒把握了。”
“柳叔,多謝您,這樣就夠了!先為霜染在人界造一個化身,不論多久,我都願意等,用我愛霜染的真心向天界祈求,請老天爺將霜染還給我。”
“陸大哥,桃花林裏的千年桃樹極有靈氣,你帶著霜華去那裏求,我相信一定會有好結果的。阿爹跟桃仙阿娘,我和成音都是千年桃樹所牽引的緣分。”
“紹真,多謝了。”陸清宇和元紹真四手交握,相視而笑。
“柳叔、成音、紹真,事不宜遲,我這就趕去桃花杯找仙泉去了。等我尋回霜染,再帶她回桃花村拜訪。”陸清宇整裝,準備離去。
“清宇,快些去吧,我們等你的好消息嗬!”柳淳安三個大人加上熟睡的元雙兒一起送行,為這名覓得畢生摯愛的癡情人遙遞祝福。
紫霞山桃花林千年桃樹下
暮秋,林葉凋零,處處秋殘。
林子裏不時傳來陣陣清穩的奔走腳步聲,聲響從上午至今,已持續數個時辰。時近夕落,晚霞滿天,染紅整片桃花林,不停的腳步聲終於停歇。
陸清宇抱著霜華,整個人屈膝坐在千年桃樹下,氣喘籲籲,汗水斷續從額角冒出,鎮日在桃林內奔走,汗水和疲累早已濕透了全身。
“呼……呼…!該死!找了一整天,按圖索驥,但怎麼找就是找不著仙泉入口!”陸清宇忍不住低聲咒罵,眼見天就快黑了,入夜視線不佳,尋找仙泉一事勢必停擺,待明日天明再繼續,可焦灼思念霜染的心,早教他一刻也無法多等待。
“年輕人,年紀輕輕,不去行俠仗義,施展抱負,反而抱盆菊花,窩在這林子裏,嘮叨抱怨,像個什麼樣子?”不知打哪兒突然冒出一名麵容慈藹的老人家對陸清宇說話。
瞧這老人家衣袂飄飄,仙風道骨,腰間係隻大葫蘆,也不問他的意見,就踩著穩健的腳步,一古腦兒在他身邊坐下。
“來,別光是看嘛,喝口酒,這酒香又醇,可是人間難得的珍品!”老人家將酒壺堆在陸清宇麵前,要他喝,陸清宇不動也不答腔,隻是一徑瞅著老人家看。
這人、這笑容、這嗓音,還有……尤其是這隻酒壺最讓他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陸清宇眯起眼,搜尋腦海裏的記憶拚命地回想。
眼角餘光不意瞥見頭頂的千年桃樹,突然靈光一閃,對啊!
“多謝老人家。”陸清宇接過酒壺,仰頭狠狠歇了一大口酒,酒入口清冽甘醇,未久便覺通體舒暢,神清氣爽,這番特別的感受更讓他確定心中的臆測。
老人家見陸清宇酒喝得一點也不客氣,臉立刻皺起來,心頭更像是被針猛刺了好幾下。唉唷唷,我說隻給喝一口,這小子居然給我喝掉一大口,可惡!
喝完,陸清宇麵露微笑,卻是將酒壺往身後一藏,沒有歸還的打算,看得老人家心驚肉跳,焦急爬上老臉:“喂,年輕人,酒壺還我啊!”
“急什麼呢,老人家?在下有一問題請教,問完了,酒壺自然就歸還。”
“問……問題啊?好,你問,我讓你問,天底下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聞言,陸清宇臉上的笑意更深,全天下的事都知道啊,那這樣最好!
“老人家,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啊?”陸清宇挖好坑,等著老人家自己來跳。
“見過?哪有?我們兩個是素昧平生啊!”
“哦?可我不但認識您,更知道這隻酒壺跟裏頭的酒是您最最寶貝,看得比您性命還重要的東西喔!”
“啊?你認識我?”他才不信勒!“那你說說看我是誰?要是你更猜得對,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猜不到,沒有第二句話,乖乖把酒壺還我,如何?”
“那有什麼問題?老人家您就是天界的太上老君,一年多前曾和菊花仙一起到這桃花林相救我的成音妹子,對吧?”陸清宇一臉賊笑,揭曉答案。
轟!天雷轟頂,下凡不到一刻,底就給看穿了!太虛老君呆愣在當場,雙腳僵直,臉孔抽搐得更厲害,好大半晌他才找回他自己的聲音:“好小子,有你的!居然猜得出我是誰。”
“我不是猜的,我從頭到尾就沒忘記過您跟霜染是誰。”陸清宇笑著解釋,當初桃林紫霞蟠桃之爭非是尋常際遇,既曾經曆過,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好、好!莫怪菊丫頭對你死心塌地!看你英華內蘊,神采不凡,的確配得上我們天界最心慈善良的菊花仙。”老君隻顧著稱讚,反倒把他該做的事給忘了。
“多謝老君,不過客套話咱們就別提了。請老君指點,紫霞山的天界仙泉入口在何處?我要替霜染造一個化身,再誠心向天祈求,將霜染還給我。”
啊……啥?老君一聽,下巴差點掉下來!這……他都還沒開口,陸清宇就知道要用仙泉幫菊丫頭造凡體好依身。唉唉唉,瞧來人界臥虎藏龍,凡人不可小覷嗬!
“真不知該怎麼說?我都還沒開口,你就說出我這趟下來要做的事了。”
“老君,您的意思是……”俊眉一揚,陸清宇喜上眉梢。
“來吧,你找的地方就在那兒。取得仙泉,每次以三滴澆灌,每日正午、子夜各一次,需七天七夜不間斷,功成之時,霜華滅,霜染現!”說完,老君麵泛微笑,身影化作一陣光華消失,千年桃樹下隻餘陸清宇頻頻向天磕頭道謝。
“陸清宇,這是你倆已定的緣分,不必謝了。記得,要好好待霜染啊!”
“老君,請您放心,好不容易盼來這一世的相守,我陸清宇絕不負霜染。”
夜暮籠罩前,聽得陸清宇真心的保證,任務順利達成,老君滿意離去,不過,被陸清宇認出來這件糗事可是說什麼都不能讓王母跟菊丫頭知道,不然他這張老臉可要往哪兒擺喔!
因天界私心作祟,大擺烏龍而延宕兩千年的情緣,終也要得個圓滿了嗬。
七天七夜,桃林裏,仙泉旁,癡情人執守不離,月光照耀仙泉,水麵波光瑩瑩,他的片片深情同泉水點點滴滴入霜華。
時已至,功成在即,今日正值十五夜,月兒盈滿,灑落一地銀光。
七日夜以來,未有幾時得合眼安睡,陸清宇滿臉胡渣,眼底滿是血絲,精神、體力都已到了極限,強打起精神,注入最後三滴泉水後,疲倦襲來,陸清宇抵不住,頭一側,靠著樹幹便沉沉睡去。
子夜一過,迎霜挺立的霜華漸生異象,自花心凝聚出一道光華,輕盈柔亮,緩緩聚成人形,光華散,形影走,烏黑雲鬢,明眸流轉,白霜染重現人間。
見分別多日,心頭懸念的人影正靠在樹下熟睡,白霜染唇邊泛起一抹柔笑,他對她的心是無須再多說的了,這幾日他為她做的,早已足夠她用一輩子來回報。
唉,不對,不是一輩子,王母許了他們三世,她和他要做三生夫妻嗬!
心疼他的累,本想讓他多歇息一會兒,但心裏積壓了滿腹的相思欲向他傾吐,白霜染瞳兒一轉,笑得俏皮,她脫掉繡鞋,躡手躡腳走到陸清宇靠躺的樹後躲藏,小手隨意拾起兩顆石子,瞄準目標,就往陸清宇頭上丟。
元神進入霜華,成就肉骨凡胎,遁入紅塵,法力被封印住,此世白霜染隻是個真心要同陸清宇相守的平凡姑娘。
“叩、叩”兩聲,石子正如白霜染所願,不偏不倚擊中目標。
“唉唷,疼……疼哪!”被石擊的疼痛喚醒,陸清宇撫著頭,睜開惺忪睡眼,尚在太虛飄蕩的神魂,在瞥見眼前已枯萎的霜華時,登時清醒。“霜華枯了?那……霜染……霜染呢?”
目光所及,除了他之外,沒有第二人,起身奔跑尋找,依舊空無一物,陸清宇整個人仿遭雷擊一般怔立,霎那間他聽見了心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