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洞庭湖記事》(3 / 3)

“鍾伯父當真不肯幫小侄這個忙?”從進來到現在已經耽擱了很長的時間,還不知毓秀究竟怎麼樣了——此時此刻的容飛揚也快沉不住氣了。

“當然是真的。”鍾秀春擲地有聲地道,“今天就算我紫竹山莊所有的人俱閑著無事可幹,老夫我也不會派一個人出去找人!”

“鍾伯父,”露出了一個略顯詭異的笑容,容飛揚轉身大踏步邁出了大廳,臨去前隻留下了一句話。“您這麼說可別後悔。”

“他……”鍾秀春百思不得其解,“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張散苦著臉解釋,“他的情人是和師妹一起被人擄去的,隻要找到他的情人自然也就找到了師妹,如果找不著他的情人,師妹也就……”

“什麼?!”鍾秀春倏地從座位上驚跳起來,須發皆張。“依依也被擄走了?!”

“是的。”張散垂首道,“都怪弟子看護不周,才會……”

“這不關你的事,是依依自己離家出走才會遭人擄劫。”不愧是曆經風霜的老狐狸,鍾秀春立刻冷靜下來,問,“可知依依是被誰擄走的?”

“南洞庭的青水幫。”

“不好!”一聽是青水幫,鍾秀春麵色丕變,“白龍飛一直覬覦著十幫八派二十七道水路總龍頭的位子,而且他對依依又別有所圖……快,馬上吩咐下去,讓所有的人即刻到莊外集合,聽候調遣!”

“是!”就等著師父的這句話,張散立馬出門傳令去了。

“容賢侄!!”拍著腦袋想了想,鍾秀春一邊火燒屁股似地衝出大廳,一邊呼喚著前麵走得飛快的容飛揚。“慢點走!伯父我跟你一塊兒去找——”

三月初三。

夜。

星月無光。

青水幫某處密壇。

臥房。

說實話,西門毓秀並沒有料到自己會身陷如此險境。當然,這或許是因為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方麵的困擾,又或許是因為對除了容飛揚之外的人全無興趣的緣故,所以自然看不到他人眼中驚羨獵奇的光芒。

裴冷心打從在湖邊第一眼見到麵前的清雅男子之時就已心生邪念。生活在洞庭湖的人都知道,青水幫的第一護法有一個特殊的癖好,那就是龍陽之好。原本裴冷心也是相當顧忌容飛揚的武功,怕他一怒之下鬧得青水幫永無寧日,可轉念一想,風劍門的容大少情人遍天下,少那麼一兩個應該也不會太在意,又怎麼會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特地登門索討?再者,隻要自己的幫主與“洞庭龍王”的女兒成就了好事,那麼,整個洞庭湖的勢力還不盡歸青水幫所有?到時候就算容飛揚真的找上門來也沒什麼可怕的——裴冷心愈思愈想愈是得意,一時恨不能撲上前去,將縮在牆角麵色發白驚慌失措的清秀男子身上的衣物扯個幹幹淨淨,而且看著別人在自己懷中瑟瑟發抖驚恐哀求卻又無力反抗的模樣實在是太令人興奮了,更能激起自己的“性”趣和嗜虐的欲望。

麵對著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即將獸性大發的男人,西門毓秀小心地不把內在的厭惡暴露在外,隻讓對方看見驚懼害怕的假象,心底默默地數著對方的步子。六、五、四、三……當裴冷心踏上最後一步伸手妄圖將自以為再難逃脫的獵物攬進懷裏的時候,隻見眼前一花,接下來全身上下的穴道被人逐一封住,重重地踣倒在地,莫說是動手,便是嘴巴也再難動彈分毫。

將明白上了大當、悔得腸子都快青了的裴冷心拋在腦後,西門毓秀隨手摘下了裴冷心平日掛在牆上作裝飾的一柄長劍,匆匆關門而去。

另一間臥室。

這裏的情況比起西門毓秀那一邊更為危險。

因為在青水幫幫主白龍飛色迷心竅神魂顛倒疏於防範的當口,鍾大小姐驀然拔下頭上的金釵衝著號稱“玉麵神刀”的白某人的“玉麵”狠狠地戳了一下,登時讓白龍飛臉上血流如注,完完全全地破了相。

這白龍飛原本麵如冠玉、身材俊挺,是個不折不扣風流瀟灑的俊美青年。且他一向十分愛惜自己的容貌,不料今日卻被鍾依依劃了一釵,想是醫好了也會多道疤,不由得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再也顧不得什麼十幫八派二十七道水路總龍頭的位子,抄起桌上的長刀立馬衝著鍾依依惡狠狠地砍了過來,一招十二式,立誓要將這個毀了自己麵容的臭丫頭砍成十二段。

鍾依依的武功雖然是由鍾秀春親自傳授,不過她練功向來喜歡偷懶,整套劍法學了十招丟了七招,是以至今依然是三腳貓的功夫,又豈是縱橫整個南洞庭的青水幫幫主的對手?當下隻有閉目等死的份。

當。

刀劍相交。

鍾依依驚魂未定地睜開眼睛,隻見一白衣男子手持長劍正與白龍飛戰在一起。方才無可奈何之下硬擋的一劍顯然已經讓白衣男子受了內傷,他麵色煞白,嘴角還隱隱溢著一絲血跡。

“快走!”西門毓秀衝著呆呆佇立在當場的鍾依依大喝一聲,霎時令鍾大小姐清醒過來,跌跌撞撞地向門外奔去。

憑著精妙的劍法且戰且退,“孤天十七式”的精髓被西門毓秀發揮得淋漓盡致,隻不過……自己的玉肌功從三個月前才開始重修,目前也隻不過才練到第四層,全身功力連當初的三分之一都不及,而對方卻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這一戰,落敗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刀劍相撞的響聲驚動了眾多青水幫的幫徒,嘈雜的聲響從四麵八方傳了過來。糟糕!西門毓秀暗呼不妙,要想在這種情況下帶著鍾大小姐安然脫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隨著另一股呼喝之聲的加入,衝過來的腳步忽然停頓下來,然後響起了一陣陣兵刃交接的聲音——西門毓秀心神一定,該到的人終於到了。

鍾依依在衝出院落的時候首先看到了一個人,一個自己在心裏想了千遍也念了千遍的人。

“師兄!”她放聲高呼,一頭撲進自己師兄早已張開的雙臂之中,緊緊地抱著師兄的腰,再也不想放手——這一幕直把她的老爹、精明強幹、江湖上人稱“洞庭龍王”的鍾秀春鍾總舵主嚇得眼珠子差點沒滾到地上去。原來如此,鍾總舵主總算大徹大悟,怪不得女兒要離家出走,原來是早就有了心上人。

“快!”好在鍾依依並未忘記後麵的院子裏還有另一個人急需援手,她猛然抬頭,拉著自己師兄的衣襟急急催促。“他……他還在裏麵……”話音未落,身旁早就掠過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直直射入後院去了。

西門毓秀本來是有很大的機會可以避過白龍飛的正麵鋒芒,闖出院門。隻可惜,另一個人另一柄劍的突然加入,令他不得不再次運足內力與之硬碰。這一次是雙劍相交,西門毓秀心知不妙,搶先將劍撒手,卻還是被對方的劍氣震到,再也忍耐不住地噴出一口鮮血,映紅了白色的衣襟,等他努力壓下胸中再次翻騰上湧的血氣,頸邊也架上了一把鋒利的寶劍。

“你沒想到我會解穴之法吧?”裴冷心握著劍柄陰聲冷笑。

“……的確沒有想到。”西門毓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撫著胸輕咳幾聲。

“老裴,還不快殺了他!”白龍飛怒意未消,捂著刺痛的臉頰憤然道。

“幫主,”裴冷心冷靜地提醒,“請您聽一下外麵的聲音,看來今日咱們還得利用一下這個人方可脫身。”

白龍飛忽然不說話了,因為他也很明白目前的局勢,鍾依依想必已經被紫竹山莊的人救了,現在手邊隻剩下這一個人質,至於這個人的份量究竟有多重,那就得看他在某人心目中的價值究竟有多少了。

容飛揚衝進院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神情疲憊、衣衫帶血的西門毓秀被人挾持的畫麵——他的眼瞳驟然收縮,立刻止住了腳步。

“我道是誰,”裴冷心握緊了劍柄,眼睛緊盯著容飛揚,一刻也不敢放鬆。“原來是容大少。看來我手裏的人在容大少你心中還有那麼點份量吧?”

“哼,”容飛揚淡淡道,“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有的話咱們還可以談個條件,沒有的話這個人對我們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容大少應該明白敝人的意思吧?”裴冷心狡黠地道。

“你有什麼條件?”容飛揚擺出不妨一聽的架勢,“說吧。”

“這個簡單,”裴冷心眼見有了希望,不禁眯著眼笑了起來。“我們隻要一艘快船,你們誰也不許跟著,等我們離開此地到了對岸,自然會將這個人毫發無傷地留在岸邊。”——這樣的條件,無疑對白、裴二人極為有利。

“我答應你。”容飛揚還沒有開口,跟著父親和師兄掃清了外麵的敵人、重新步入庭院的鍾大小姐已搶著應承。

“你答應?”容飛揚冷冷地橫了她一眼,“我不答應。”

“什麼?”鍾依依與裴冷心同時感到詫異,“你不是……”裴冷心試探著道,“很喜歡這個人麼?”

“我喜歡的人有那麼多,”容飛揚忽地莞爾一笑,笑得白、裴二人心頭發毛。“就算少那麼一兩個也沒關係。”

“你……你說什麼?!”鍾大小姐氣得渾身直打哆嗦,正欲上前與之理論,卻被自己的父親扯到身邊捂住了嘴巴。

“你、你你你……既然你不喜歡他為什麼還要特意前來救他?”站在西門毓秀另一側的白龍飛滿頭冷汗,眼珠子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個理由。

“不錯。”裴冷心的神色篤定起來,“容大少,你就承認了吧,如果你當真不在意他,又怎麼會那麼辛苦日夜兼程地趕來救他?”

“我不是來救人,而是來殺人的。”容飛揚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殺、殺誰?”裴冷心心頭一寒。

“當然是你們。”容飛揚神情陰冷,“也不想想本大少是什麼人,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擄劫起本少爺的人來!如若本大少不取了爾等性命,此事傳到江湖上,豈不大大有損我風劍門的顏麵?”

白龍飛、裴冷心麵麵相覷——搞了半天,原來是容飛揚想的隻是自己的麵子。

“難道你真狠得下心舍棄你的情人?”裴冷心手腕一動,一縷殷紅的血絲沿著西門毓秀的頸項緩緩而下。

容飛揚眼睫一震,交握在身後的雙手的骨頭都已快被自己捏碎,他驀地仰天長笑:“哈哈哈哈……江湖上誰不知道我容飛揚此生隻愛西門毓秀一人,除此之外,誰我都不放在眼裏!!”——毓秀,毓秀,你一定要相信我!他逼視著裴冷心,“是他自己失手被擒,要怪也隻能怪他自己不小心,你如果舍不得殺的話,就由我來動手如何?”說著,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一道劍光已迅若急雷地刺向西門毓秀的胸口。

想不到容飛揚行事如此心狠手辣,裴冷心顯然被嚇了一大跳,神情一怔。短短一霎的失神中劍光已到眼前,裴冷心直到倒下去的時候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奔向西門毓秀的劍光,到了最後卻刺中了自己的脖子?就在眾人皆為裴冷心倒地身亡而驚詫不已之時,容飛揚已飛起一腳將站在毓秀另一邊的礙眼家夥直踹到遠處的牆角,展臂一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戀人攬入懷中,緊緊擁著,再也舍不得放手。

“毓秀!毓秀!毓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邊急切地呼喚著戀人的名字,一邊呢喃著道歉,擁著戀人的實感令容飛揚緊繃至今的神經終於得以鬆懈,他死死地摟著戀人,把頭埋進戀人的肩窩,身體仍止不住地大幅顫抖——如果方才毓秀真有個三長兩短,那自己也不要活了。

感覺到從肩頭傳來的濕意,西門毓秀吃力地伸出手反擁住容飛揚,在他的耳邊輕聲安慰:“我沒事,你放心,已經沒事了。”

“……毓秀,”隔了良久,容飛揚方始抬起頭來,神色中帶著深深的痛楚歉疚與濃濃的深情摯意。“對不起,我方才……”

“我明白,”西門毓秀挑起唇角,溫柔地笑。“我相信你……咳咳咳……”

聽毓秀如此回答,容大少雀躍不已,正想咧開嘴巴,又被戀人的咳嗽聲引去了全部的注意。

“啊!抱歉,你剛剛才受了傷……我還隻顧著自己……對不起……快點服下這個!”他趕緊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瓷瓶,從裏麵倒出八九粒紅色的藥丸,“這是馭水特製的專治內傷的‘回陽’,你快把這些全吃了……哎呀!你的脖子還在流血!我馬上替你包紮……”

“飛揚,”西門毓秀聽得忍俊不禁——“回陽”乃是萬金難求的療傷聖藥,自己這點輕傷哪裏用得上這麼多?“我隻需服一粒就行,多了反而浪費。”

“好,”容飛揚很聽話地取出一顆親手遞到西門毓秀嘴邊,柔情似水地道,“那你快把藥吃了,這樣我也好放心。”——這話直聽得周圍三人大起雞皮疙瘩。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回過神來的鍾依依俏臉上綻開一朵大大的笑容,她輕輕地噓了口氣。“這樣我就放心了。”

“是啊。”張散也終於完完全全地安下了心——無論誰見了麵前的這一幕,都不會再質疑容飛揚的感情。

“真是沒想到……”鍾秀春喃喃自語,“七八年不見,這臭小子也長大了啊……”他語中不無感慨,不過,當他轉首瞧見自己女兒和徒弟牽得緊緊的手,眸中又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唔……好痛……”一聲呻吟打破了和諧的氣氛,被容飛揚那一腳踢斷了好幾根肋骨的白龍飛終於蘇醒過來。剛睜開眼睛就看見麵前立了三個橫眉立目、凶神惡煞般的人。

“爹,師兄,就是他剛才想對我……”

鍾依依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因為“洞庭龍王”和他徒弟的拳頭已經狠狠地揍向可憐兮兮縮在牆角再也沒了囂張氣焰的青水幫幫主的臉。在一陣慘叫聲中,鍾大小姐瞅瞅那邊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依然沉浸在卿卿我我之中的兩個人,再瞧瞧被打成鼻青臉鍾活像個豬頭的白龍飛,心情大好。

所以,當鍾氏父女等人終於搞明白容大少的“新情人”就是“舊情人”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了。而當鍾依依再次遇見容飛揚和西門毓秀的時候,時間又過了一年,那時早已成為張夫人的鍾大小姐又被嚇了一大跳,至於原因,大家都已經知道,偶就不多說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