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不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我討厭他討厭了快二十年了,怎麼可能會喜歡他!」顧不得幾步遠後的男人有何感受,她即使口無遮攔也不想當個名不副實的第三者。
「李小姐,你不會天真到以為世事都不會改變吧?」陸影娟已有些慍怒。這個臭男人,竟讓個女人為他辯白?
「別的我不敢說,這件事我向你保證,我一定……」
四周響起的刺耳電鑽聲,掩沒了她滔滔不絕的誓言,陸影娟看著舉起右手發誓的她,扯著嗓子打斷她,「大吵了,我聽不見,別說了!」
「陸小姐,我……」此起彼落的電鑽聲加入幹擾,她連自己的聲音也快聽不見了。
她懊惱地向身後施工來源望去——鑽牆的力道震耳欲聾,木屑泥灰四散。盛士暐在向她招手,示意離去,她搖搖頭,回身繼續向女人表白心跡,陸影娟叱喝道:「我說停止,你聽不見嗎?別煩了,跟他走吧!」
對方怒容已現,她勉強打消了說服的念頭,向陸影娟欠身抱歉,一抬頭,那張明豔的臉突然布滿驚異,她順其視線看去——
數支電鑽的力道不斷傳導到四麵八方,未拆卸完全的木製天花板在震動中搖搖欲墜,盛士暐站立的上方,有一片剝落的水泥塊承受不了震動正向下傾斜,因壓在已沒有支撐力量的殘留木板上,眼看就要坍塌下來了。
陸影娟愕然,一手指著天花板,一手抓著前方的她,「叫他讓開!」
「盛士暐,讓開!讓開!」李宛霏驀地回過神大吼道,兩手奮力揮動著。但他似乎聽不清楚,仍舊對她招手,還不耐煩的指指手上的腕表,要她走過來。
震動沒有停止,水泥塊終於向下滑動,在間不容發的瞬間,她掙脫身後的女人,飛快向前竄去,兩掌擊在他的胸前,無預警的施力使他朝後傾倒;那一刹那,他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但是她沒有幸運的隨他躍開那塊危險的方寸之地,她的鞋跟再度卡在石塊縫隙之中,動彈不得,五隻手指從他掌心溜走,他跌坐在兩公尺外的泥地上,瞠大了眼,看著她像脆弱的泥娃娃般在揚起的粉塵中倒臥在木堆石礫中。
***鳳鳴軒獨家製作***bbs.fmx.***
陌生而廣泛的痛楚,一波接一波的襲來,她集中意誌後,嚐試移動肢體,可隨機的碰觸立即引發更劇烈的疼痛。她勉強撐開眼皮,刺眼的白光閃現,綴滿老人斑的褐色麵龐隨即在前方浮動,她驚駭不已,趕緊又合上眼皮。
「醒啦?再不醒,我就用水潑你!」老人權威的嗓門在上方響起,她知道躲不過,隻好張開眼皮看向老人。
「姨婆。」她怯怯地叫了聲,看了眼雪白一片的周圍,床邊環列著盛家的大人們,獨缺男主角。
「宛霏,沒事吧?」盛母向前一步,摸了摸她的前額。「差點被你嚇死了!幸好你戴著工地帽,沒傷著頭。」
「真好!沒死!」她咬緊牙關,試試四肢反應——還有知覺,真是命不該絕!
「是啊,是很好,你要有個三兩短,我不會讓那個混小子好好活著的!」老人歪著嘴,笑得悚然。
「他沒事吧?」居然不見人影,不會也被波及,躺平了吧?
「他沒事。剛才公司來通電話,他到外頭說話。」盛父搖頭歎息。「唉,真是多事之秋!」看她無事後,便兩手背在身後出去了。
「你身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雖然沒傷及筋骨,但還是得好好休養,這陣子走動不會太好受。」盛母將她床頭升高,方便她說話。
她檢視了一下身上經過處理治療的傷口,知道盛母所言不假,囁嚅道:「對不起,害你們擔心,我沒事了。」成了眾人焦點,實非她所願,但這天外飛來橫禍也不是她料想得到的。她還阿Q的想——她李宛霏大難不死,必有後富,也許她就要出運了。
「你最好快點好起來,否則你們小倆口就一直住在大宅子裏,哪兒也別想搬!」老人淩厲的瞅著她,然後對身後的張嫂招招手,「回去吧!明天我會派人接你出院,就在家裏療養,沒事別待在醫院,晦氣!」
她頹喪地目送老人離去,方才昂然振作的心情再度委靡。
「宛霏。」盛母坐在一側,執起她的手,麵有難色的看住她。「你這次,算是為士暐受的傷,你肯這麼做,是不是已經願意和他過一輩子,不打算離開了?」
「呃?」她頓住,幹笑一聲。「媽,您搞錯了,當時就算在場的是一隻狗,我也會伸出援手的,和您說的一點關係也沒有。您不用擔心,我絕不會對他死皮賴臉的。」
盛母撫著抽動的額角,盡力忽略自己兒子和狗被放在同一個秤上比較的挫辱感,點頭道:「我明白你是好孩子,不過,我想對你說的是,我和你公公商量過,我們願意誠心接納你做我們盛家永久的媳婦,先不管契約內容,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為盛家——」
「媽!和她說這些做什麼?」盛士暐盤著雙臂,微含慍色的走進病房。「爸在外麵等你呢!你們不是要趕下午兩點的飛機?」
「說的也是,差點給忘了。」盛母迎視著高她一個頭的兒子,冷靜地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想想你爸爸!」
對母親的臨去贈言,他不置一詞,隻走近床邊,含意不明地盯著床上的女人;而她則困惑地回視他。
老實說,這個男人的確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不過說的全是拉丁文,她根本聽不懂、也看不懂。
「兩老今天怪怪的,你知道她剛才在說什麼嗎?」她問。
「你甭管她,把傷養好就行了。」他突來的冷峻讓她摸不著頭腦。「下次別再這樣了,知道嗎?你出了差錯,我也會跟著倒黴的!」
她沒聽錯吧?怎麼聽來像是怪她多管閑事、牽累無辜,但她才是受害者不是嗎?而且,從剛才到現在,她好象成了眾人眼裏的麻煩精了,這是怎麼回事?
「那就請你多包涵吧!反正你也用不著忍太久,我要休息了,請便!」她忍痛將被單扯上,蓋住整個頭部。
她得忍著,現在傷處疼得要命,若和他鬥氣,肯定沒完沒了,若牽動了傷勢,就會越慢複原。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了強壯的身體,才能有戰備力,才不會像現在,一激動就想掉淚,一掉淚又牽動傷口,總之,怎麼做都不痛快!
「霏霏?」他看著抖動的被單,鬱悶不已,拉開她頭上的保護罩,她纖細的右掌遮住臉,悶哭著。
「別哭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並不想你有事的,算我不對,可以了吧?!」他惱恨地用拳頭擊了一下床沿。
自從眼睜睜看著她在他麵前進退不得,被重物擊倒在地,他心裏就沒有舒坦過。從一開始的震驚,到不知她生死的惶然,然後得知她不是重傷後的釋然,三溫暖般的情緒激蕩是前所未有的經驗。他不習慣讓事物大幅擺動他的心緒,更何況是自小的冤家,他的惱羞成怒源自於這些變化,以及在她推倒他的一瞬間,他看到了她身上從未被他發掘過的另一麵。
而那一麵,在他抱起渾身是泥汙的她時,悄悄侵蝕了他對她既有的觀感。
他一直以為,她還是小時候那個資質普通、直腸肚、沒心眼的倒黴鬼,一個一而再,再而三被欺騙也不會學乖的笨女生,捉弄她產生的樂趣一直是生活上很好的調劑品;直到方才,一切突然都變得索然無味了,她慢慢跳脫了原有的形影,讓他麵對她不能再自恃優越,他發現,他對她的了解多麼流於表象。
「我以為你恨我——」他拿開她的手,抽了兩張麵紙輕輕擦拭她的淚痕。「不知道你會那樣做。」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就著他手中的麵紙擤了鼻涕。「換作是你也會這麼做的啊!這和恨不恨你有什麼相幹?我不過是衰了點,沒及時避開罷了。」
這個大剌剌在他手上擤鼻涕的女人,仰著紅通通的鼻尖,眨著圓圓的眼,撅著嘴,瞋惱地瞅著他。他不由得笑了,對她感覺的異變不再使他不安,他頭一次,在心裏,心甘情願地對自己說
李宛霏,其實是個滿可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