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在夢境中,
望向白燁林深處射箭的人一樣。
“阿寧。”
謝珩任由她的指甲嵌進肉裏,幫她把粘在臉上的頭發絲捋到耳後,又輕聲喚一句,“阿寧,餓了嗎?”
薛洛寧呼吸發顫,還未從悲痛中緩過神來,不同於之前演戲,第一次眼中有淚水,還裝滿了切實的驚慌。
她怔然環視周圍,意識到是一場夢境,才看向謝珩說:“我爹爹他……”
哽咽嘶啞的嗓音,透出無力和悲痛,令謝珩的心也跟著揪起來。
他擦去薛洛寧眼角的淚,目光充滿憐惜,語氣也不自覺溫哄,“阿寧,瘋道士算出天命,也敵不過你一人改命。
你別怕,鎮邊城已經守住了,何守備、孔校尉之類的叛賊也都落網……”
“我爹爹呢?”薛洛寧追問道。
見她眼眶紅腫像隻兔子,謝珩內心柔軟一片,“戰北侯知道你還活著的消息,保證要大勝歸來見你。”
他掏出一張信紙。
薛洛寧迫不及待翻看,認出是戰北侯的字跡,隻有簡短一句話:
吾女阿寧,為父甚念,若勝歸來定帶汝了卻幼時心願。
時隔七年,戰北侯仍記得她在元宴會那天,鬧著要出去看花燈的事。
那天聖上召去宮中聚會,戰北侯隻能讓她等到明年,豈料一夜之後她被拐賣到奴隸場,生死不明消失了七年。
她的爹爹記了七年。
一直記得她出前鬧看花燈。
“不看心慌,看了又難過……”謝珩攬她入懷,任憑她的眼淚浸濕肩頭,喟歎道:“阿寧,你讓我不知所措。”
薛洛寧哭泣時沒有聲音。
淚水落盡了,才接過錦帕擤鼻涕,對謝珩說:“我餓了,想吃暖鍋。”
謝珩幫她穿上鞋,叫來蘭心幫她更衣梳發,在膳廳等她過去涮肉。
薛洛寧一坐下,開啟風卷殘雲模式,往暖鍋中倒入五盤牛羊肉,喝光三大碗軟糯清甜的甜酒湯圓。
她餓死鬼投胎的難看吃相,惹得謝珩哭笑不得,索性飯也不急著吃,就坐在一旁幫她涮肉夾菜不斷投喂她。
等她肚撐了才吃上一碗湯圓。
“姑娘怎麼躺在雪地裏?”
傍晚天將暗還明,薛洛寧飯後在殿外散步消食,吹著清涼北風,有種頭重腳輕在天上騰雲駕霧的輕盈感。
她感覺燥熱,把臉埋在雪堆敷一會兒,又感覺躺在雪地上效果更好。
於是呈大字形躺睡下去。
蘭心嘰裏呱啦的操心話,從薛洛寧的左耳進右耳出,像和尚在念經令她雜亂的內心變得平靜安詳無比放鬆。
她眼神空濛的,注視頭頂灰蒙蒙天幕,驀然憶起前世被活埋時。
看到的最後一眼。
也是這樣厚重壓低的鉛雲。
她在泥雪蒙上眼睛的那一刻,在心底絕望茫然問,為什麼這樣?
為什麼敬愛的門主答應給她自由,又要她死在被朝廷追捕的路上?
直到她重活一次,才明白一切有跡可循,她所執著的師徒情誼。
不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