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洛寧心中沉痛。
伸手要去抱李氏，李氏退到角落裏蜷縮成一團，把頭埋進雙膝。
她在發抖，她懼怕薛洛寧。
這在薛洛寧的意料之中。
李氏從小看著她長大，薛纖伶十一歲時又與她長得一樣。
在李氏模糊的認知裏，會認為她長大以後跟薛纖伶相同。
薛洛寧上去擁住她，輕撫她的後背，在她耳畔喃喃自語：“我知道，娘親生病了，隻記得十一歲前的我。
桃木劍，蕩秋千，還有芳華院。”
“其實我希望娘親沒那麼愛我，這樣就不會自責，不會崩潰。
是我不好，我不夠聰明，我若是再聰明些就不會被春燕騙走。”
懷裏的李氏逐漸冷靜下來。
見她淚水如珠滾過臉頰，伸出手幫她擦了擦，又膽怯縮回去。
這時丫鬟取來一碗濃熬苦藥，見李氏縮在角落沒有鬧著要跑出去。
綻開驚詫笑意。
“表小姐，醫師說小姑長期氣血虧虛、肝髒積淤需要喝藥調理。”
李氏聞到苦澀藥味，立刻探出腦袋大聲抗議，“我不喝藥！”
說完又把頭埋進雙膝間。
薛洛寧忍俊不禁，原來一切有跡可循，難怪她也這麼怕喝苦藥。
她想起上次養傷，謝珩哄自己吃藥的畫麵，便命蘭心取些飴糖來。
她對背過身，逃避吃藥的李氏哄道：“吃完藥，就帶你去見洛寧。”
李氏抬起頭，轉過身神采奕奕看她，又似想到什麼，黯然垂首道：“我偷跑出侯府，寧兒生氣不要我了。”
薛洛寧唇邊笑容滯住。
幾乎能夠想象到，薛纖伶在私底下，是如何用李氏對她的愛囚住她。
一旦違背薛纖伶的心意，李氏就會受到“不要你了”的冷漠威脅。
她明知李氏害怕分離，就以此要挾李氏待在侯府當搖錢樹。
薛洛寧怒火中燒，閉目平複情緒後，輕撫李氏蒼白的臉，耐心寬慰道：“不會的，我幫你跟她說。
洛寧永遠不會離開你。”
“真的嗎？”李氏激動看她，主動向丫鬟伸手拿藥一股腦灌進嘴裏。
薛洛寧接過蘭心遞來的飴糖，送到李氏嘴邊，李氏以為又是藥，猶豫了一下，還是囫圇吞棗吃了進去。
她忽然發現是甜的。
向薛洛寧伸出手，“還要。”
薛洛寧笑著又給她一塊飴糖，攙扶她躺到床上，哄著她說：“你現在生病了，要好好養病才能見到洛寧。”
李氏眼眶蓄滿淚水，“你騙我。”
薛洛寧有一瞬慌張，立馬編造善意的謊言，“你真的生病了，你會把病傳染洛寧的，你也想洛寧生病嗎？”
李氏腦海中閃過薛纖伶十三歲時，躺在床榻上反複發燒咳嗽，吃不進東西的模樣，搖了搖頭，“要寧兒好。”
薛洛寧心中酸楚，竟羨慕起薛纖伶，在她空缺的這七年裏，她的娘親把全部的愛都心甘情願給了別人。
盡管娘親認錯了人。
她還是好羨慕呀。
“好，那你要乖乖養病，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等病好了就帶你去。”
薛洛寧幫李氏蓋上被子，見她始終不閉眼，小孩似的盯著自己。
忽然想起小時候，自己失眠也纏著她，她總會寵溺溫柔一笑，有節奏地輕拍她後背，哼唱一曲童謠哄睡。
爹爹則是站在一旁，目不轉睛注視她們母女倆，揚起心滿意足的笑。
“張打鐵，李打鐵，打把鐵劍送囡囡，囡囡要我歇，我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