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我愛他,毫無疑問,但是有多深呢?不知道,也許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會明白。我害怕失去,卻在潛意識裏渴望一場撕心裂肺的痛苦來昭示存在。

“你是個頹廢的人。”這是石斌對我的評價,還惋惜的加了一句:“整天的胡思亂想,可惜了這顆聰明的腦袋。”

我的頭腦對他來說是意外之喜,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以為我資質平庸,甚至反應有些慢,直到偶然發現我隻念上幾遍就能把大段的文章倒背如流,發現我不用聽課,隻看看公式就能把讓他一籌莫展的概率題做出來。從此我的聰明成了他最滿意的地方,盡管我胸無大誌,終日無所事事。

“你為什麼會喜歡一個頹廢的人?”

“那時候我不知道。”

一臉悻悻,他總以為我隱瞞了真實的性格,我唯有苦笑,對一個不曾用心去看的人,縱然敞開心也是無用,他讀不懂,也不會理解。

“要是知道呢?”

“要是知道,我才不找你呢。”

理所當然的回答是他十年不變的現實,誠實得傷人。

可是,他不可能知道,那時他以為我是沉靜樸素和誠實的,有一切讓他放心的潛質,甚至不認為我好看,事實上他也從來不關注外貌,對所謂的美女俊男沒有絲毫觀感。直到有一次一起外出時我遭遇了馬路求愛,他才猛然發現身邊的人居然有著出乎他意料的俊美,他開始仔細看我,於是得出結論:“我突然發現你長得真得很好看,就連我見過的女人中也沒有人比你長得漂亮。”

隻是結論,沒有興奮和絲毫感慨,但是這是他所說過的最接近情話的一句,我笑:“你見過多少女人?”

卻在心裏歎氣,大學四年,我也從來不缺乏追求者,而他全然不知,那時他在做什麼?對了,賺錢,他最大的愛好就是賺錢,雖然他從來不缺。

“見過多少都一樣,放心,我不會背著你喜歡別人。”

他又把我的調侃當成試探,他總是自信滿滿,認為自己年輕有為,英俊不凡,我應該很緊張才對。事實上我從來沒有緊張過,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可是他這樣絕對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沒有時間,或是因為他對談情說愛不感興趣。他接受我大概是因為我的沉靜比任何人都讓他省心。

這個人討厭複雜,這個人一帆風順,這個人不懂愛,我懷疑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寂寞。

可是我知道。

我頹廢,我懶,我寂寞。

當年看《亂世佳人》時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白瑞德那句:“愛是會磨光的。”

曾經多麼深沉的愛也在痛苦和無望的等待中消磨殆盡,即便是勇往直前的郝思佳也在失去的時候後悔了,她對阿希裏的愛同樣消失在漫長的等待和痛苦中。所以我一直認為愛情就是快樂,失去了這個,愛情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我的心智遠遠大於年齡,當我意識到自己隻對男人有感覺時,就嚐到了寂寞和孤獨,於是我急不可待的品嚐了愛情。

初戀開始於初二的時候,對象是住在同一個大院的肖暢。我們兩家很熟,住的也近。從小他就照顧我,是我崇拜敬慕的對象。

他自幼就表現出超常的沉穩持重,還有,他長得很好看,任何時候都英氣勃發,光芒四射。我承認我隻喜歡美麗的事物,不夠漂亮入不了我的眼。

他是一種幹淨的俊美,天生的貴氣,我從來沒見過他像其他男生終日泥裏土裏的亂跑。

他聰明,參加的每一個競賽都獲獎,小學畢業不用考試就進入了全市最好的中學。

他的優秀和我的乖巧是最好的掩護,我們一起玩兒,一起寫作業,一起看電視,偷偷擁抱,親吻,甚至互相打手搶。也許是演戲的功夫一流,竟然從來沒有人懷疑,更沒有人知道,包括一起玩兒的夥伴,這件事直到十幾年後的今天都是個秘密。

這段感情維持了不到兩年,初中畢業的暑假,他去參加足球夏令營,而我隨著父母離開了北京,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走的那天下著大雨,我無聲地哭,終於知道愛情也有苦澀。

還沒來及設想未來的初戀突兀地無疾而終,年少輕狂一下子沉澱下來,無邊的寂寞又開始困擾著我。

這個時候我認識了石斌,一個除了長相之外沒有一點符合我標準的人。

因為沒有參加這個城市的高中聯考,我進入這所重點中學頗費了老爸一番功夫,學校還專門出題考察我的成績,發現我基礎紮實,反應很快,人也老實聽話,才欣然同意。這一番折騰讓我錯過了新生入學的時間,當我坐在高一六班教室的時候已經是開學一個月後了。

知道我來自北京,同學們多少有些豔羨和好奇,紛紛圍著我交談,很快他們發現這個人不知是天生內向還是瞧不起人,不管誰來搭話都是沉默寡言,問什麼都不知道,於是熱情變成了失望,隨之而來的是疏遠和鄙夷。

而這正是我要的,當走進教室,發現全班的男生沒一個能入眼的,除了書呆子就是粗魯男,我就興致全無了,不高興的時候我連動嘴都懶,更不怕被孤立,甚至隱隱有些期待。

我承認我有些輕微的自虐傾向。一方麵因孤單寂寞而痛苦,另一方麵又寧願選擇孤單,享受寂寞,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憂鬱讓我有一種優越感。就像我從來不因為自己隻喜歡男人而痛苦,反而因與眾不同而沾沾自喜。可能這也是我後來喜歡上他的原因吧,不時有一句話叫“痛並快樂著”?

第一次見麵有些滑稽,讓他一直取笑到現在,也許就是第一印象的關係,他才會認為我有些笨。

對於那天我隻記得是個好天氣,因為不喜歡學校供應的午飯,就去外麵買著吃,剛走過學校對麵的報亭,就被人一把搭住肩膀。

“喂,有沒有錢?”有些衝的聲音,卻很好聽,是剛過變聲期的青澀和渾厚的組合。

我抬頭,對上一張讓我的血流加快的臉孔,濃眉深目,五官端正而深刻,我一直覺得一個人精神不精神就要看鼻子,這人就有著一個挺直而神氣的鼻子,他的嘴唇不薄不厚,顏色稍暗,卻超乎尋常的性感。

“操,這個學校不該有傻子吧。”他嘀咕了一句,不耐煩地在我肩膀上一推,抬高了聲音:“喂,傻了你,說話!”

我踉蹌了一下,醒悟過來,這人雖然穿著校服,卻攔路要錢,還出口成髒,不是流氓也是痞子,我向來膽小,是不敢招惹這種人的,乖乖掏出身上僅有的十八元錢。

想想因睡懶覺而錯過的早點和殷切盼望的午餐,我壯起膽子問:“那個——同學,能不能留給我幾塊買吃的?”

“你說什麼?”

那人豎起粗黑挺拔的眉毛,潔白的牙齒一閃,目光凶狠。

我一哆嗦,把錢往他手裏一扔轉身就跑。

“跑什麼?喂,小子,你他媽的給我站住——”

我更不敢停,一直跑到喉嚨發甜,蹲在地上喘氣。

從小在部隊大院裏長大,經常見當兵的互罵和互毆,我卻最怕打架,盡管肖暢說那是他們精力無處發泄的表現,也是聯絡感情的方式,所謂不打不相識,但是那頭破血流的“相識”場景實在讓我不能苟同,從此抵觸粗魯的人。

除了在球場上,肖暢一向斯文儒雅,雖然高大強健,卻很少和人爭鬥,也從來不罵髒字,他有心愛的足球可以發泄精力,而我從小就沉靜,沒什麼精力可發泄。

第一次見麵,我給石斌的印象是遲鈍膽小,而他給我印象是粗魯蠻橫。

幾天後他大搖大擺地走進我的教室把錢往桌上一拍,隻說了句“小子,還你”就揚長而去。我不解的同時對他的評價又多了一個傲慢。

後來知道那天他隻是臨時想買書發現帶的錢不夠才向我借的,他以為這所學校裏沒有人不認識他,不過,可能全學校真的隻有我不認識大名鼎鼎的石斌。

他那時高三,從初中就在這個學校,聽說他的高中聯考成績是全市第一,上高中後也是如此,老師們都希望他能在高考時也考出全市第一的成績來光大學校的門楣。作為老師的寵兒和學校的希望,他的張狂和傲慢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聽說他每門課的筆記和考前總結都有很多人出高價買,他每年靠賣這些掙出學費和零用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