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聰穎之人,怎會如此糊塗,想是其中必大有文章。”
“琛兒,你的意思……”
“我猜他是故意栽贓陷害,存心要亡李氏一族。”
“我與他素無冤仇,他為何……甚至不惜賠上他自己的錦繡前程……”究竟是怎樣的仇怨,會讓人癲狂至此,不惜以己身相陪。昔日愛惜甚深的弟子,原來是全家的催命符,這叫人情何以堪。
“且不論鞏章有何緣由,如今是該想個法子怎樣度過此次劫難。”雲琛不忍義父太過悲傷,避提鞏章,“爹,史書是否已呈給皇上?”
李正庭點頭答道:“明日早朝時,皇上要給史書賜名。那時,一切都無可挽回了。”
“爹,女兒有個法子。明日早朝時,爹要主動向皇上請罪,千萬不可讓人參奏。”
“就算爹甘願伏法,隻怕也救不了全家。”欺君之罪非同小可,豈是一人之榮辱、之生死可以承擔的?
“請爹放心,女兒保證此次有驚無險。”
☆
勤龍大殿上坐著大周朝的開國之君──齊硯。自他成為燕王,四國鼎立之勢大去,燕獨霸天下,終江山一統,登位為皇。
齊硯,他親手瓦解四國均衡之勢,挑起戰火,讓百姓深受戰亂之苦;他的野心成就了他的霸業,在廢墟中建立大周王朝,用武力換來至高無上的權力,還天下一個虛無縹緲的太平。
傳,他是明君聖主,廣開言路,集思廣益。
傳,他無情冷性,滅了魏氏滿門,殃及魏後被打入冷宮。
傳,他采用火攻之術,燒死死守皇都的夏朝兵士、百姓數萬眾。
傳,他善待安分守己的亡國後裔,誅殺心存異心者。
不知源何而起,天下流此一說,齊硯之萬世基業終因女子而亡。細推之,女者,普天之下唯有“護國”。
普天之下,誰堪阻他宏圖偉業,殺無赦。
朝堂之上,莊嚴肅穆。群臣惶惶,不敢發出一聲半響,濃厚的壓抑讓人更加不安。這就是齊硯,有威懾群雄的力量。
“今日早朝,朕與眾卿共商給史書正名一事,李卿?”齊硯慵懶地坐在龍椅上,眼眸半閉,營造出一種昏庸的假象。
不過沒有人敢被表象所迷,皇帝越輕鬆隨意,他們就越戰戰兢兢,生怕一不留神,就得從下往上看自己的身子了。
“臣在。”李正庭出列,跪伏於地,呼:“老臣有罪啊!”
朝堂嘩然,麵麵相覷。刑部尚書崔浩神情微變,冷冷地望著所跪之人,暗哼:就算你自動請罪,也難逃大禍。
“老卿家,何罪之有啊?”齊硯狀似不解,心中卻另有盤算:看來,這一局又是崔浩占了先機,無趣至極啊!這李正庭雖為官正直清廉,但頗呆板迂腐,得罪的官員不在少數,官場之中,這種人很難生存的,何況以他的資質,他也沒有庇護的必要。
“罪臣糊塗啊……”李正庭不禁悲從中來,淚眼模糊,依舊不敢抬頭,“史書編修,臣未盡全職,以致出現了重大過失,等到罪臣發現時,已然呈給陛下閱覽了。”
“皇上,李大人編錯開國年號,實是欺君罔上,其罪當誅。”工部侍郎袁鵬的矛頭直指李正庭,“義正詞嚴”地數落罪狀。
“朕未聽及李卿有提過是因年號一事,各位大人,你們可曾聽見?”齊硯目光所及之處,群臣不禁冷汗涔涔。然後,齊硯再次眼眸半閉,心中冷笑道:即使李正庭會被問罪,朕也不會按著崔浩你所布之棋局走,這袁鵬是留不得了。
頓時,袁鵬麵如死灰。史書編修是皇上旨意,非史官不得幹涉,這是嚴令。律法有雲:“大周官員各司其職,不得越俎代庖,違者與瀆職罪論處。”
“崔愛卿,你掌管我朝律法,此事該如何論處?”
“與瀆職同罪。”崔浩出列俯身,頗有點執法如山的味道。真是蠢材,老夫惟有棄車保帥了。
齊硯讚許地點點頭,冷聲喝道:“來人呐,除去袁鵬的官服,押入大牢等候廷審。”剪你羽翼,想必會讓你安分良久吧,崔浩啊崔浩,若你懷有異心,朕必誅之,這袁鵬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此時,殿外通傳,“李正庭之女李雲琛──覲、見。”
小小女子,也敢闖勤龍殿?
“宣她進來。”
“民女李雲琛叩見皇上。”
“你是替父求情來的?”齊硯直視俯身於地的女子,渾身迸裂出強烈的怒意。雖說大周律法不容徇私,隻是至今尚無一人能讓他有心庇護。發怒是假,試她膽量是真,無論如何,就憑她這份敢上朝堂的勇氣,他倒要看看她準備如何扭轉乾坤?
“皇上明鑒,民女是為皇榜而來。”低柔的嗓音略有沙啞,卻依然平靜,不顯一絲一毫的慌亂。
“你是大夫?”齊硯微愣。看來此女絕非平庸之輩,這份膽色、這份心機,比起朝中大臣,不知高明幾倍。李正庭有女如此,倒也讓人意外。
“民女懂得岐黃之術,雖不敢自比扁鵲華佗,但也從未遇過醫不好的病例。”
齊硯令她抬起頭來,興味的眸子直視著群臣矚目的女子,她既然敢誇下海口,想必真有幾分能耐。
徐徐揚首,她平靜地望向龍椅上的齊硯。兩人目光相接,李雲琛不禁心中一顫,遍體生寒。好陰冷的目光,好濃厚的妖邪之氣,普通人身上怎麼會出現如此的氣息?這位禍亂天下的霸君居然給如此強烈的驚怖之感,與他重逢,絕非偶然。雲琛的心中湧起不祥之感,莫非命運的輪盤此刻才算是開啟?
眉目清秀,但倦乏之色影響了那份細致;蒲柳之姿,似有不足之症;發似幽泉,更顯得人身體孱弱。這副姿容,任何一名後宮女子都不會輸於她,更何論國色天香的燕姬。但他不光沒有失望,反而在心中掀起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興奮與迫不及待,那感覺像是終於得償夙願,此生圓滿。她的眼如古井深潭,吸引著他的靈魂,讓他不可自拔地陷溺其中。心,因她而動。
齊硯心中百感交集,卻依舊喜怒不形於色,“如你能醫好太後,朕赦你誅連之罪。”
雲琛俯首於地,沉聲道:“民女不求保命,隻求皇上為家父雪冤。”
“準奏。”齊硯揮袖離殿,“李雲琛隨朕入宮。”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