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而複生(3 / 3)

陋舍裏,常傳出女子與小童的論佛聲。男人在外跳腳,卻不敢闖入陋舍搶人,隻因女子曾說過,若無虔誠禮佛之心,也萬不可褻瀆神靈。他知她感念上蒼給她死而複生的機會,不敢有違,但若要他吃齋念佛,他也萬萬不能。

所以,陋舍是她與兒子的天地,是他的天敵。

“爾時須菩提聞說是經,深解義趣,涕淚悲泣。”

“而白佛言,稀有世尊,如是甚深經典,我從昔來所得慧眼,未曾得聞如是之經。”

“世尊,若複有人得聞是經,信心清淨,即生實相世尊。”

“我今得聞,如是經典,信解受持,不足為難。”

屋外,男人喃喃自語:“又來了!哎,怕是一時半刻也歇不下來,隻好釣魚去了。”

“若當來世,後五百歲……”

“娘親,爹爹又跑了!”

“娘親知道,你爹爹不愛聽佛經,這麼多年了,他忍住沒掀了佛堂,也算難為他了!”

“爹爹為什麼不喜歡?”

“他……怕娘親會不見了,所以不喜歡,那德兒為何喜歡念佛?”

“德兒也不知道,幼時,聽著娘親念,德兒也跟著念,娘親呢?”

“你爹爹以前做了許多的錯事,娘親希望能替他消弭罪孽。”

“那──爹爹知道嗎?”

“應該是知道的吧。”

“娘親,咱們還繼續念嗎?”

“德兒說呢?”

“其有眾生得聞是經,信解受持,是人即為第一稀有。”

“何以故,此人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碧草茵茵,湖麵如鏡,映著山、映著樹、映著人。

男人坐在湖邊垂釣,嘴角泛起一絲溫暖的笑意。他的魚鉤是直的,垂釣隻是為了打發閑散的時間,畢竟他確實沒什麼興趣去念“應生嗔狠,菩薩須離一切相。”、“若複有人得聞是經,不畏不驚不怖。”

她的心意,他都懂。如果今日的幸福,必須經曆當年的磨難才能完美,他也無怨無悔。

“咚”的一聲,不知名飛行物從天而降,跌入湖中,濺了男人一身水,也打斷了他的冥思。

男人嘀咕幾句,縱身飛入湖中。一會兒,他撈起一個約莫四五歲大的小女娃,“搞什麼,每次到湖邊都有人落水,十年前救了一個多嘴的小鬼,這次卻救了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

男人讓小女娃平躺在草地上,擠壓她的胸口,直至湖水從她嘴中流出,“為何還不醒?”搭上她的腕脈,劍眉一攏,遂抱起她向陋舍飛奔而去。

陋舍之不遠處,搭了另一屋舍,雖稱不上美侖美奐,倒也清雅別致。屋內,居家之物一一俱全,擺設位置似皇宮中的望月軒。

“娘親,小妹妹怎麼還不醒啊?”一個俊秀的小男孩望著一名素雅女子問道。

女子把手中的藥碗擱在桌上,慈愛地拍拍小男孩的頭,溫和道:“德兒希望小妹妹早些好的話,就好好照顧她好嗎?”

小男孩大力地點一下頭,輕輕地走到床榻前,似怕吵醒了昏迷中的小女娃。他看見她的小骼膊露在被外,習慣性地皺了一下眉,學著娘親給他蓋被的模樣,輕柔地把她的小骼膊放進被裏。忽然,小女娃緊緊抓住小男孩的手,不斷翻騰的身子也逐漸放鬆下來,沉沉地進入夢鄉,不再囈語。

見狀,女子眉頭蹙顰,若有所思地步出屋外。

漫步竹林中,女子由於剛才替小女娃解身上之奇毒,耗了心力,加上心結,身軀癱軟下來。

一雙寬厚的大手從她身後接住她下滑的身子,順勢擁入懷中,“發生了何事?雲琛。”

她仰首靠在他的頸窩,淚水從她布滿憂色的眸中滑落下來,“孩子……”

“那小女娃會沒事的,火焰掌的毒對你來說還不算什麼。”齊硯輕柔地拭去她腮邊的淚水,親吻她緊蹙的眉心。

雲琛一顫,側過身子,緊緊地抱住他的後腰,埋首於懷中。

他托起她的下頷,凝視著她秋水般的雙眸,“別讓我擔心。”

她垂眸無語,依然淚流不止。

“如果你再這樣不言不語,我就把那小女娃丟到穀外去,誰讓她惹你傷心。”薄唇雖吐威脅無情之言,但黑眸中卻沒有昔日的陰狠。

這就是今日之齊硯,自是與往日大不相同。

聞言,她美眸圓睜,瞪他一眼,“你呀,這毛病還是沒改,盡愛欺負我!”嗔怒之中多了一股婦人的媚色。

他爽朗一笑,俊美中平添一股豪氣,輕啄她的紅唇,樂見她小臉微紅的羞澀模樣,淡了哀愁。

“如果我不威脅你,你早就成仙成佛了,今日怎會在我懷中?”他頓了一下,麵色一緊,“雖然在你眼中,我有些事是做錯了,但我從沒後悔過,因為這樣,我才能得到了你。”

她仰首,柔荑輕扶他兩鬢的白發。十四年哪,他是怎樣熬過來的啊?抱著那微乎其微的希望,獨自忍受相思之苦。而她,十四年隻覺得像夢一場,醒來時,他就在身邊,卻是如今這般模樣。時間在她的身上凝固了,卻讓他經曆了漫長的等待。

如果沒有這漫長的十四年,他與她也不會像今日這般。她會深深地陷入自責的痛苦之中,漠視他的情意,直把兩人逼入絕地,她忘不了那些被他從城牆上扔下來的無辜之人,他們的慘死會逼瘋了她。

她的自盡讓一切恩怨自此結束,可他卻不放手,不甘心,執意用無盡的苦難換今日的相守。

大掌包住她溫柔的小手放在頰邊摩挲,歎道:“雲琛,別讓我去猜你的心思,那隻會讓我感到不安。”

“其實我擔心的──還有德兒。”提起德兒,她的眼眶又紅了。

“德兒?他不是好端端的嗎?你曾說過,他福澤深厚,是有佛緣之人。”齊硯不解道。

“剛才,我見那小女娃的手與德兒交握之際,就知道起了變化。兩手相交,不偏不移的,在主生命的掌紋上打了一個交叉。這是相生相克之命,兩人不能同生啊,如今,我們救了那孩子,隻怕德兒……”她渾身戰栗,極其不安。

他眉頭一皺,沒想到救那小女孩一命,竟惹出這等事來,“別擔心啊,你不是說過,相由心生,掌紋也會隨著變化嗎?以後兩個小孩長居穀中,與世隔絕,能起什麼禍事呢?”

“你何必瞞我!想那孩子定是經曆了慘變,才會被人打了一掌後,逼落山崖。她一直不斷地囈語,夢魂之中也不得安寧,隻怕仇恨與恐懼是深植心中了,仇恨會使一個人變成什麼樣子,你我再明白不過了。”

他愛憐地撫著她的發絲,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我救回那娃兒,你也不會如此傷心了,說來……”

她捂住他的唇,美眸含情,雖有憂,更添麗色,“你知道,我有多高興你救了這個小娃嗎?硯,這是命中注定的,我沒有想過要改變什麼,我隻是……有些擔心,擔心德兒,也擔心那個孩子。”

忽地,白裙飄揚,她被淩空抱起,齊硯大步向竹林深處走去。

他將她放倒在柔軟的草地上,含笑的黑眸凝視著她迷惑的秋瞳,戲謔道:“雲琛,你忽略我多久了呢?你就不擔心我嗎?”

知他所指為何,兩朵紅雲飛上芙頰,這時的齊硯,讓她不知所措。

他輕笑一聲,歎她的羞澀和猶如少女的風姿,溫柔地將她的羅裳退至腰間。涼風拂過,她瑟縮了一下。

他俯下壯碩的身軀,大掌摩挲著她的肌膚,似憐惜又似挑逗地問:“冷嗎?我們互相取暖好了。”

她推拒著他,閃躲著他溫存的吻,喘息著:“別……德兒他……唔……”

他覆上她的紅唇,深深地吻著她,直到兩人都氣喘籲籲。他剛一放開她,她趕緊把頭偏至一旁,輕咳起來。

他撫著她的背,有些無奈,“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麼繼續下去?”

半晌,她順過氣來,但仍是不放心德兒。

齊硯幫她把衣裳拉好,緊緊地把她擁在懷中,借以平息體內的騷動。

“德兒的事你別太擔心了,孩子長大了,總有自己的路要走,是福是劫,總要經曆了才會無憾,咱們做爹娘的,隻要真心地疼他、愛他就好,哪能時時為他擔驚受怕?雲琛……”

話說到一半,懷中的人兒劇烈地顫動起來。他大驚,慌忙抬起她的下頷,錯愕地看著她努力憋住笑意的臉蛋兒。

“噗嗤”一笑,她有些喘息,埋首於他的胸前。

“啊!”她驚叫一聲。

他將她撲倒在草地上,笑罵:“好哇,你也學會鬧我了!”

兩人在草地上笑鬧了一會兒,依偎著欣賞“夕陽無限好”的美景。

他低首,望著她洋溢著幸福的笑顏,動容道:“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