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也就意味著她已經半個月都未曾見到那人。不知他怎樣了。
沐笙想著,一手脫下身上的大衣,隨手丟在沙發上便進了臥室,抬眼便見到那如老僧入定的正靜靜等待的人,頓時感覺滿身的倦意都消去了大半。
“楊潛,你……”沐笙笑著,剛想說些什麼,卻在接觸到那人寒意甚深的眼眸時,一時怔住。
那雙眼依然是平常般的美麗,卻多了幾重的寒氣,那道視線裏的怒意明眼人都能看得見,然而讓沐笙怔住的卻是這人第一次外露的怒意,不再是麵無表情,也不再是無動於衷。
“豐沐笙。”他緊抿著唇,從嘴裏吐出這幾個字,美麗的雙眸卻直直地盯著等待多日終於出現的女子,他的背挺得直直的,周身的怒意卻第一次毫無保留的襲向了來人。
這人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語聲極其的輕微,沐笙卻能察覺那裏隱含的怒意,是那麼地強烈,不可忽視。
她以為這人隻是日常工作之餘的消遣,隻是可以無話不談的朋友,畢竟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世界,互相無法接觸的人,最好的結局就是,相互見了麵,可以笑著交流,或是鬧些矛盾,更甚是最後不和而散。
沐笙想著千般的可能性,卻獨獨忽略了一種可能。
“楊潛”沐笙暗自低語,喚著這人的名字,一時竟覺得胸口莫名地堵得慌,隱隱作痛,幾欲落下淚來。
“你,怎能愛上我……”
楊潛聽到那人的話,頓時怔住,隨後想起兩人的情況,一時竟覺得內心發涼,心口處揪得生疼。
他閉上了雙眼,身上的怒意早已消散,心口處卻生出一番悲涼,幾欲窒息。
一時房裏無盡的沉默,隻聽得到床頭鬧鍾滴答的聲響,一聲強於一聲,直打在人的心底。
窗外的寒風呼嘯著,竄過窗前,沐笙第一次知道,原來空氣中也能充斥著悲涼的氣息,無限地蔓延,讓人的心底也跟著生出寒意,仿佛春天不再有來臨的時刻。
沐笙向來是個心狠的人,對別人如此,對自己尤甚。
第二日她便向公司提請了外調的申請,收拾行李,整理公務,訂下機票,機械地完成這一係列的動作,沐笙的神情平靜地出奇,仿佛昨日的悲傷,僅是夢裏看見悲劇電影時殘留的痕跡,不值一提。
無期限的在外,飛過巴黎,去了埃及,再往英國倫敦,沐笙忙得團團裝,內心卻一日更甚一日的空寂,心裏的某個角落缺失得可怕,荒蕪空廖的寂寞,仿佛是沙漠中最深的悲涼。
在日本的櫻花盛開的時節,她站在櫻花樹下,望著卷起的風,望著那翩翩飛舞的花瓣,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櫻花總在開得最盛的時候開始凋零,這是何等的悲壯與淒涼。她在淚眼模糊地投入江中的瞬間想起這個傳說。
莫雲望著恢複正常的主子,除了驚訝,也隻是一味地沉默。
楊潛如以往十幾年間一般正常地處理內務,出任務,開堂會,熬夜看賬冊,一切似乎都顯得異常地合理。
然而莫雲卻一日比一日心驚,直到他偶爾進入書房,看見地上散亂的紙張時,才恍然,那裏便是主子的心結。
每一張紙都淩亂地隻寫了兩個字——沐笙
一旦見過這個名字,莫雲覺得以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異常清晰明了,生活中好像就處處看見這個名字。
從那天開始——
主子時不時的心不在焉叫沐笙。
主子嘴角莫名其妙的微笑叫沐笙。
主子忽而的落寞叫沐笙。
那麼現在,主子的失常也叫沐笙。而那個引起主子失常的人到哪裏去了?
莫雲不甚問出了口,楊潛一時怔住,手中握著的狼毫應聲斷成了兩截,眼中一閃而逝的竟是茫然與悲涼。
莫雲驚得幾乎落淚。
窒息的一瞬間,沐笙看到了從沒有見過的最美麗的世界。光明,清澈,天藍似洗,比人間的顏色透亮萬倍。一片最碧綠的山坡上,一棵巨大的樹木,樹冠是燦爛的金黃色,在那藍天下似是逸出了縷縷光芒。高大的樹木,枝繁葉茂,有一個個含著溫暖笑意的人在向她伸手。
無窮無盡的歌聲,含著最廣闊的愛,充滿了她的周圍,空虛和靜寂消失無影,沐笙隻感到了至極的歡樂……
她接近那棵大樹,無言的信息告訴她,到了那裏,就到了家,她就離開了所有的痛苦和憂慮……
在跨步的時候,沐笙卻落下了淚,心口湧起的悲傷突然無限地瘋漲,她閉上了眼,任淚水劃過臉頰,沐笙頓時明白她無法舍棄那份心裏的痛。
因為那裏是一個人的存在。
沐笙從混沌一片的意識中醒來,似乎頭腦仍在發脹,眼前模糊一片。
過了不知多長的一段時間,久遠的讓她覺得似乎已是千年,在她張開眼,清晰地看到這個世界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紅豔的桃花林,一株株的桃花,紅得似火,仿佛是天邊黃昏時候的晚霞,燦爛得耀眼。
沐笙轉過了頭,於是,見到了那人。
她怔怔地望著拿著筆失神的人,地上滿布的是一張張白色的宣紙,每一張紙上都寫了她的名字,大的,小的,工整的,甚至是淩亂的,數不勝數。
那一刻,胸口漲的生疼。
“楊潛。”沐笙禁不住在意念裏喚道。他在落筆時突然停止,雙眼一下睜得很大。
仿佛是遠久的默契,沐笙吻向他的臉頰時,他突然轉過了頭,輕吻落在他的唇瓣上,柔和的仿佛是春天輕撫而過的風,卻溫暖地讓人幾欲落淚。
那一刻,沐笙的身體在光暈中無限的清晰。
楊潛顫抖著雙手擁住她,那一刻的溫暖清晰可辨,他將額抵在她的肩頭。
她被圈在他的懷裏,臉頰抵住他起伏的胸膛,耳裏聽著他一下一下的心跳聲,感覺他喉頭的蠕動,肩上傳來的濕意,突然明白了什麼,她的臉上卻也已是潮濕一片。
“楊潛,我終於抓住了你。”
屋內,沐笙輕笑著低喃,相擁的身影異常的緊密。
屋外,莫雲笑得直裂開了嘴。
窗外一片好天,溫暖和煦,是辦喜事的好時節。他笑著徑自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