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豐,名沐笙,你可以直接叫我沐笙,閣下尊姓大名?”沐笙輕聲問道。
“楊潛”短短的兩個字,從那人嘴裏吐出,沐笙明顯能感覺到他不再冷漠的語氣,她看了下床頭的指針,剛好指在10點15分,時間還充裕,明日也是周末,不必像往常般早起。想著,她不由有了閑聊的心情。
“我聽說唐朝的九練香很出名,你吃過這個嗎?”沐笙素來喜歡吃餅,自小到大的喜好,領的第一份工資就是花在城裏的各大麵點店,手抓餅、煎餅、千層餅……餐餐吃都不膩。
“天花饆饠?”楊潛憶起九歲那年隨父親趕赴京城時在宮裏的姑母囑咐人弄的精致糕點,似乎就有這種餅。
“似乎也叫這個名字,聽說是宮廷特供的糕點。”沐笙一臉好奇。
“嗯”楊潛應聲道。
“那見風消呢?”
“……”
“……”
聲音漸漸低沉,楊潛張開眼,望著眼前的人,那人側著身子,正麵對著他,還能看到她長長的如羽扇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動,不消一刻,身旁的人呼吸綿長,姿態放鬆,已然是進入了夢鄉。
楊潛躺上了床,閉上了雙眼,同樣的房間,同樣的床,外麵的夜色也是同樣的濃鬱,他曾以為會是像往常一般的失眠到天亮,這一夜,卻出奇的,好夢到天亮。
原來夜晚也可以不再是生魔的恐懼。
他進入夢鄉的一刻這般想著,嘴角微勾,隱隱有了絲笑意,竟連自己都未曾發覺。
近一個月的時間,這樣的相處方式似乎都未曾改變,縱使大部分時間都是沐笙在說,對麵的人也隻是偶爾回答幾個字,或是點一下頭,更甚是幹脆默言無語,沐笙卻依然笑得開心,笑得燦爛。
公司的同事笑她是更勝千年老妖的人物,業績無人能比,但誰曾想過,沐笙是何等地厭倦,厭倦那種每日仿佛都必須帶著千張麵具,麵對千種人的生活?
每日裏都必須察言觀色,見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言行舉止,她臉上總掛著微笑,身後卻隱藏了那個冷漠無比的自己,在一旁冷眼旁觀與人周旋的自己。
這種生活,又豈是厭倦一詞能概括?
縱使對麵的人,依舊冷漠,沐笙卻感覺第一次卸下了麵具,沒有任何負擔地與人交流,這種久違的真實的感覺讓她感到舒心,內心深處似乎也有了一種力量,重新支撐著她往前走。
沐笙常在談笑中入睡,渾然忘記時鍾指向哪個時刻,忘記玻璃窗外的夜色有多濃鬱,也忘記了外麵是刮風還是下雨。曾經流過的眼淚,心裏的傷痛似乎也正逐漸地消退。她忘記了白日裏的虛假與夢幻,依著一個溫暖,聽著一個呼吸,感到身邊的一道安全的身影,覺得十分平靜。
睡意朦朧中有時會感到那人輕輕地把額頭貼在她的後頸,縱使無法碰觸,感覺卻甚是清晰,像是一隻蝴蝶,悄然落在花上,自然而然,毫無心機,卻又充滿宿命。
主子變了!
楊潛的隨侍莫雲望著在上位有些出神的人,第一次肯定了這種想法。
隨侍數十年,莫雲自是了解楊潛。這人看似冷漠無比,其實內心卻比任何人都要敏感,手段殘酷,終年都是麵無表情,臉上一貫的疏離氣息,其實也不過是一層掩藏的保護色罷了。但主子內心的堅定,無比的毅力,冷靜沉著的理智頭腦,莫雲卻從不會懷疑。
而這近一月的觀察,他第一次有了困惑。
這一個月——
這人竟會在某個完成任務後的夜晚,突然跑到賣餅的小攤處,詢問各種餅的名字。
偶爾在各堂開會的時候,素來嚴厲無比的人,竟會突然的心不在焉,一味地出神。
無論賬冊疊了多少,以前必是連續幾個通宵的人,近來竟每日都早早回房,直到天明。
出門與其好友相聚的時候,這人竟會突然在賣胭脂珠花的地方頓足,望了幾眼,才離開。
似乎有點怪異。
莫雲摸著下巴,暗自沉思。
主子莫非有了什麼喜歡的人?莫雲想著想著居然問出來了,楊潛看了他一眼,竟出奇的並未像往常一樣隻是冷眼一瞥,安靜地有些詭異。
他望著窗外開得正盛的桃花,這裏方到三月,是桃花開放的季節,院子裏的土地滋潤的很,栽了幾株桃花,紅豔豔的花朵掛滿枝頭,風吹過,花瓣撲簌簌地往地上掉,風大了,卷起地上的花瓣,四處飛舞,儼然是一幅美麗的春景圖。
他記得那個人說她那裏還是寒冷的冬季,街道兩旁的樹木已堪比誦經念佛的光頭和尚,蕭條得緊。
他放下手中的賬冊,走到窗前,把手搭在窗邊,指間穿過一陣陣的春風,涼意在掌中停留,撫過臉頰,竟有隱隱的花香撲鼻而來。
也許,是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情,欣賞身邊的景色。
他的眼神深邃,身上卻隱隱有股淡雅出塵的氣息,繞著風,卷入空中。
身後的莫雲,張大了嘴,雙眼瞪得又大又圓,一手仍保持著摸著下巴的姿勢,內心卻已然被剛證實的事情所衝擊。
這一夜,楊潛早早回了房,本以為能像往常一般,見到那個一手握著杯子,笑意盈盈的女子,卻在剛跨上床的時候就發覺了異樣。
那人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可見主人還未回來,不由得有些失落。
連續幾日都是這般的景象,失落的心情一下聚成了擔憂,楊潛緊蹙著眉,冷漠的氣息頓時籠罩了四周。
“主子,可是發生了什麼事?”莫雲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幾日主子的異樣他自然是看在眼裏。
“……”
看主子這般的神色,也許是這幾日對方有事未能準時赴約,不過哪個女人竟敢放他家主子的鴿子?莫雲徑自喃喃自語,如果真敢放主子鴿子,那恐怕就是個不一般的女子了,說不定還是個離經叛道的人,指不定還背地裏偷情郎了……
莫雲還未嘀咕完,卻突然發覺書桌前的人周身一股強烈的寒意,冷意自腳底往上冒,他抬頭望了眼坐在上位的人,那人的眼神……他不由得縮了縮肩,咽下一口氣,頓時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被眼前的人五馬分屍,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主子,說不定那位姑娘隻是有事……”還未說完,眼前一陣風卷過,再望去,又哪裏還有人影!
那廂楊潛猜測無數,怒意正隨著時日的增加而數倍增長。這廂,沐笙卻正頭疼得緊。
去往英國出差了幾日,沐笙剛回國下了飛機就接到老板丟出的一個需緊急完成的項目,於是隻好連續幾日在公司通宵達旦地拚命工作,完成之際,竟又因著幾日的飲食不規律的問題,鬧了個胃出血,隻好在醫院住了幾日,待得出了院,回到家,沐笙赫然發覺已是半月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