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纓綺夢訪輕塵(2 / 3)

林中鳥嗚鶯飛的春日盛景,隨處可見,可是山間節氣較晚,卻還是乍暖還寒的氣候。

夜間,天氣仍顯陰涼。

她以林景貼身侍衛的身份待在林府,至今已是半年有餘。

這一晚,天邊下了場小雨,到夜間,仍是淅淅瀝瀝地纏綿不休地下著,含著幾許濕潤的微涼。

她靜立在屋簷下,一手執著劍,伸出另一隻手,接下自屋簷底下滴落的雨滴,感受那抹沁人的微涼,背部斜倚著梁柱,回首,望著屋內仍在燈下批閱文件的身影,她微微有些出神。

失神間,一抹殺意瞬間襲來,她驀得眯起眼,一個閃身,躍入屋內。身姿若蛟龍,急速間劍氣淩然,千鈞一刻間及時擋下正揮向他頸間的長劍,“叮”一聲,來人手中的劍應聲而斷。

斷裂的一塊碎片卻不甚劃向她的臉側,留下一道細小的傷痕,纏鬥間,她未曾在意。

來人一身黑衣,手中執著斷劍,卻一身淩然,眼眸犀利,如黑夜林中暗藏的毒蛇般,與她對視。

那裏,藏著幾許譴責,與不解。

那人,是她曾麵對了十幾年的亦師亦友的同伴。

她低斂下眉,避開他的視線,手中卻緊緊握著長劍,護在他身前,如一堵屹立不倒的牆,筆挺直立。

稍傾,門外已傳來稍有些淩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許是見勢頭不對,那人已是當機立斷,一縱身,破窗而出,消失在細雨朦朧的霧氣間,蹤跡難尋。

她暗吐出一口氣,回過身輕聲道:“你……”

話還未說出口,他已伸出一手,輕輕拭去她臉上殘留的絲絲血跡。

“為何護我?”聲音低沉卻有力,溫和有禮而未顯一絲急躁,仿佛剛剛經曆的驚險隻是晴天突然下起的一場迷蒙細雨,雨過晴天,便不留一絲痕跡。

聽罷,她身子一僵,微抿起唇,靜默不語。

窗外,雨絲紛擾。

屋內,燭光灼灼。

他伸手揮退趕來的數十名侍衛,走至窗前,微抬起手,搭在窗邊,指間穿過一陣陣的春風,接下滿手的雨珠,雨水的陰涼滲入手心,涼意在掌中停留。

“你這半年不離我身,每日似乎都在防備著什麼,我不問其中緣由何在,但請姑娘護我之前先懂得保護好自己。”聲音裏含著一絲關懷,幾許無奈,若隱若現。

屋內孤燈殘照,影影綽綽,他的臉隱在微光裏,幾不可見,唯獨那暗自握緊的雙拳泄露了幾許心中的無奈。

他在氣,氣他不懂武藝,遇事隻能仰仗他人,無力顧及他人。

屋內,她一徑的沉默,眸間卻突顯炫麗的光彩,神韻奪人。

放下手中的劍,她緩步移至他身前,伸出一手,輕握著他緊握成拳的手,感覺他身子瞬間的僵硬,她低笑出聲,在暗夜裏低聲喃語。

“輕塵,我叫紅纓。聽聞海域盛產一種櫻花,總在盛開的季節開始凋零,我的師傅甚是喜愛櫻花,為此給我取名喚紅纓。”

她毅然放棄了暗殺令,待在他的身邊,片刻不離,截下暗殺者的行動,已等同於背叛了千絕閣。

叛逃者,難逃閣中的追殺令。

對於養育她多年情同父親的人,她縱使心中有愧,卻終是不悔。

一夢方醒,上天給予她重生的機會,為著不再重蹈覆轍,縱使粉身碎骨,她亦不怨。

想著,她不由輕笑出聲。

聲音低揚,在細雨迷蒙的夜裏,卻含著絲絲的暖意。

陣陣暖意,縈繞在彼此相握的手心。

中秋佳節,京城夜市裏,花色如海燈如晝,漫天的焰火在夜空中散落碎銀點點,漾開了整個黑夜。

她與他並肩走著,在人流中緩步前行。

人潮滾滾,笑聲輕然。

周身熱鬧非凡,她的眼中卻早已容不下身周的景色,唯獨那一道身影,占滿了視線。

他停在販賣花燈的小攤處,取出一兩碎銀,換得兩盞描繪著同色牡丹花紋的花燈。

待回神之際,她的手中已被塞了一盞花燈。

手柄處,指尖拂過,殘留的餘溫仍清晰明了,她不由得低下了頭,耳際已升起一絲紅暈。

這時,人流湧動,人潮竟開始在他們兩旁隔開了一條界限,正心慌之際,前方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拉著她朝前走去。

指尖微涼,他的手許是因為體質原因,長年稍顯陰涼。

她不由緊緊握著他的手,運起周身的內力,希冀能將周身的暖意傳遞。

耳際喧鬧聲不斷,她的心卻平靜異常,那一抹溫馨恬靜,在此刻異常地清晰。

側過頭去,發覺,他的嘴角邊,正輕輕勾勒起一抹清淺的笑意,在月光下,映照出秀美的輪廓,隱約間,掩映出幾許清雅韻致的畫麵。

朦朧月夜,人如玉潤,花色如雪,幾許流光斐然,點綴著星光無數。

河岸邊,人影重重。

柳樹下,靜謐無聲,數盞花燈被放入湖麵,緩緩前行,靜寂的湖麵上霎時星光點點,煞是迷人。

河中,花燈無數,火光灼灼。

望著遠去的花燈,她緊握著身旁人的手,許下剛描繪在心裏的心願。

待他回身之際,她攤開了手,掌心處,赫然一支如同翡翠般碧綠通透的玉笛,玉笛的一端,玉穗懸掛,迎風而起,飄飄蕩蕩。

與君玉笛,願君珍惜。

她嫣然一笑,風華畢露,斂不去滿眼的風情。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兩人的衣袂相依相連,發絲隨風而起,翩然飛舞間,幾許纏綿。

屋內,冉冉檀香,嫋嫋升起。

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筆鋒流轉處,一滴墨汁,在旁側的白紙上渲染開來,暈黑了一片。

她站在桌旁,手中仍執著狼毫,沉靜如水,眼中波瀾未起,衣袂間卻不覺掀起一絲漣漪,神色間,幾許淒楚,顯露眉角。

一年之劫,若能躲過,她可還能有明年的今日?

窗外,細雨綿綿,仿佛無盡蔓延的天際,沒有盡頭,隻餘幾許無望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