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濃霧彌漫,漫山的草林間,氤氳著濃鬱的早春時節萬物複蘇的清新氣息。
春寒蝕人,林間濕氣濃重,卻自有一股有別於夏日酷暑的風韻。
宋顏雪隻著了件簡單的素白的衣袍,拎著一隻母親親自編織的籃子,急匆匆地上了山。
從山間出來的時候,外麵已是一片迷蒙的雨天,顏雪一手擎著傘,一手拎著裝滿藥草的籃子,艱難地迎著大風步履蹣跚地往前走。
剛到山腰處,不經意地抬頭,望見不遠處的密林中,一道身影靜靜地佇立在樹下。
那人一襲白衣翩然,眼中深邃如海,長的甚是文雅清秀,筆挺而高挑,仔細看著,顏雪才發現這人的雙眸甚是黑亮,在陰沉的雨天裏,仍然顯得有些耀眼。
縱使是傾盆大雨,他隻是擎著傘,靜靜地望著她,眉眼間透著溫和的笑意。
顏雪臉上升起一絲紅暈,有些失神地望著那人,好一會方回過神,想起家中的母親,不由輕點了下頭,便轉身,冒著大雨下了山。
途中遇著同村的林芳,顏雪說起山間遇到的人事,林芳神情間竟有些古怪,甚是奇異。她有些驚訝地道:“我每日都上山摘些野菜野果,有時也會進了深林捕些野兔野雞,山上可算是熟門熟路了,可從未聽說那裏有人家呢。”
“怎會?”顏雪聞言,不由驚訝地問道。
“剛剛在山上我也看到你了,你那時為何一個人冒著雨在山腰出神?”
“……”
“那時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嗎,怎會說你看到了人呢?”
“砰”顏雪手中的傘掉落在地上,她瞪著大眼,望著眼前的好友,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隻愣愣地站在家門的柵欄邊,竟久久都未曾踏出一步。
外麵依然一片朦朧的雨天,偶爾一絲冷風透過樹林間的縫隙,繞過顏雪的周圍,明明隻是初春仍殘留的末冬的寒氣,她竟有了一絲冷顫的感覺。
那是詭異的陰冷。
光陰從指縫間飛逝,似乎也隻是眨眼間的事,這一日,是七夕的夜晚。
七夕的夜晚,市集燈火輝煌,寺廟門外中心的廣場上,人潮湧動,熱鬧非凡。
這裏,正在舉行一年一次的七夕乞巧晚會。
乞巧儀式一過,中間便搭起了一座大棚,兩邊各置了紅綢,中間一個大紅的中國結,連接著兩端,每個進入廣場的人先在門口抽一張寫了詩詞的紙卷,走到對應的號碼,執起一端的紅綢,等待遊戲的開始。
顏雪拿起寫了“貳拾捌”號的紅綢一端,遠遠地望過去,對麵的聲音甚是吵雜,可知人潮甚多,卻無法見到彼此。
東家一聲令下,中國結從中間被解下,兩邊的人開始互相向相應號碼的對方靠近。
顏雪緩步前行,遠遠地看到那人一襲簡單的白色錦袍,長袖飛舞,竟像是置身在微風凜凜的山崖邊,掀起一絲漣漪。
那人的臉漸漸的清晰,黑亮的雙眸,筆挺的身姿,悄然傲立在人群,他的眼中幽深如林,卻透著暖暖的春風,眼波流轉的是溫和,與一絲難於察覺的古井般的孤寂。
他隻是靜靜地站著,溫柔地凝視著,仿佛是冬天白茫茫的世界裏,那在飛雪中悄然綻放的寒梅,有股淡然的沁人的優雅香氣,縈繞在身旁。
顏雪望著出現在眼前的人,心卻“咯噔”一響,頓時覺得手中的紅綢就是那堪比火爐裏剛取出的燙手的山芋,燙的她幾欲拋開。
她暗自定了定心神,悄然地後退了幾步,方低聲地道:“公子。”聲音細微,幾乎就快被人群淹沒,即便她刻意鎮定,那聲音裏透著的冷顫,依然一絲不漏地傳給了來人。
聰明如他又豈會看不真切,黑亮的雙眸閃過一抹苦澀。
他說,他原名叫鳳清陽,原是益陽的首富鳳家的大少爺,年及弱冠,他與青梅竹馬的表妹成了親,卻因奸人所害,失去了此生的摯愛,他悲傷過度,拔劍自刎,恍然夢醒,卻已成一道孤魂,遊遊蕩蕩已是近百年。
他說得淡然,仿佛隻是在陳述無關緊要的一個故事,事不關己。
她卻聽得仔細,原本的害怕與恐懼隨著他的講述慢慢消弭,最終隻剩下一片平靜的淡然。
“那為何我能看到你?”顏雪平靜地問道,手中的紅綢依然握著,隻是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眼前一臉溫和的人。
“於此我不過一抹孤魂,遊曆四方,隻是。”他微停頓了下,方繼續道:“隻是這裏的人都看不到我而已。那天,你能看到我,我也很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