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沒事,我可不希望找你談什麼話。”
“說得這麼絕情?談什麼?直說吧。”
“我也不繞彎子了,你和大車店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關曉渝單刀直入。
甄世成並不覺得驚訝:“是馮小麥說的吧?他根本不了解情況。”
“甄世成,我是代表劉場長來跟你談話的。你要這樣,我就不談了。”
“其實也沒什麼。談就談吧,挺正常的,軍民魚水情嘛。”
關曉渝盯著甄世成:“魚水情?甄世成,我說話是有根據的!大車店這灣渾水,你再這麼餺下去……弄不好會要了你的命!”
甄世成頓時無語。
關曉渝說:“現在的鬥爭形勢很複雜,有些事你可能知道,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如果你一時糊塗做了錯事,甚至犯了罪,組織上希望你能懸崖勒馬,別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滑進罪惡的深淵,到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甄世成站住,關曉渝也站住盯著他。
“關曉渝,你嚇唬我?”
“因為我們是老同學,我和你說話才直來直去。我不希望在這麼好的陽光下,在這條小路上,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世成,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也許有句老話你現在還用得上—”
“什麼話?”甄世成盯住關曉渝。
關曉渝一字一板:“回頭是岸!”
再回到屋裏坐到桌子前的時候,甄世成看到桌子上那些個大小賬本、報表、紙筆全都在動,動得他眼花繚亂。一把大算盤靜靜地躺在桌子中間。滿盤大算珠油光鋥亮,泛出一股如蒸的紫氣……
甄世成叼著一根煙,怔怔地看著算盤。
桌子一角有一隻煙灰缸,缸裏已經盛滿煙蒂。
小小辦公室裏煙霧彌漫。
甄世成又拿出根煙,叼在嘴上,手顫抖著擦了根火柴,沒點著,又拿了一根,顫抖著擦著,點上煙……在氤氳煙氣中,他看見他在劉前進辦公室拍下來的那張圖被放得更大,赫然張掛在大車店周大姑的一間大房子裏……
甄世成睜大眼睛,手,下意識地撥弄著算盤珠子。關曉渝說的那句“回頭是岸”又回響在耳邊。
可是,他甄世成現在還可能“回頭”嗎?他怎麼“回頭”啊!
那張新錦屏勞改農場監區分布地形圖,沒在周大姑的房間張掛,倒是張掛在了倒木溝的山洞裏。阿慧把這張圖帶回來交給寧嘉禾和唐靜茵,讓兩個人很是滿意。
唐靜茵興奮地說:“這張圖不但有監區分布,還有共軍的駐守標誌,太好了!有了它,新錦屏了如指掌,我們的行動就能確保成功!”
寧嘉禾實實在在對阿慧說了句:“你辛苦啦!”
阿慧淡然地一笑。這個在唐靜茵身邊長大的阿慧,心裏浮泛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東西,像是清愁,又類似於淡淡的思念和惦記……
農場辦公室裏,劉前進、關曉渝、嚴愛華、侯仲武、王友明、周圓正在開會。
周圓一直在翻看報紙。
報紙上有一張她拍的照片:“公路通車典禮”的大彩門及彩門附近歡樂的人群。桌上擺滿的幾份報刊上都登著雷新公路通車典禮的照片和文章。
王友明說:“這公路一開通,咱們新錦屏的山門就打開了!”
劉前進說:“省委通知我們組織一個英模報告團,推了半天也推不掉,為這事,程部長還臭罵了我一通,說我不知好歹。這事……”
侯仲武插了一嘴:“程部長罵得對,往臉上貼金的事,哪有往外推的。”
嚴愛華說:“對呀劉場長,你應該去。”
周圓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謙虛使人進步啊!這種事劉場長要是能拒絕……我看也是一種高姿態!”
眾人反應各異,都不言聲地看向劉前進。
周圓放下報紙,抬起頭,也看著劉前進。
周圓在心裏悄悄地說:“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大傻瓜,那種場合太不安全了!”
關曉渝把手上的鉛筆調了一個頭,伸到周圓下巴底下輕輕戳了一下,又往桌上敲敲:“喂,大文人,你什麼意思嘛,你不能用……用大家一下就能聽明白的話說呀?”
周圓笑了:“我說得還不明白啊……”
劉前進站起來:“我是聽明白了,小周我謝謝你……”
周圓看著劉前進,滿足地抿嘴一笑。
劉前進說:“剛才我給大家說程部長罵我不知好歹……其實呢,說實在話,我心裏是美滋滋地在驕傲,在自滿,還挺享受的……”
大家笑起來。
劉前進又說:“周圓同誌可是一下就看明白我了,還指出來了,隻不過她並不是直截了當,而是轉了個彎兒,她是在批評我呀……”
周圓忙說:“我不是—”
劉前進說:“啥不是啊?你說得對!不過,我不想去,那是因為……在那麼些人的場合下講話,我不知該咋說……”
周圓目不轉睛地盯著劉前進。
劉前進笑笑:“我這人最打怵講話,一說就跑到南朝北國去了,還不把人家都給說睡著了?小周,當著同誌們的麵,我得求你……”
周圓瞪大眼睛:“求我……”
劉前進說:“求你幫我寫個發言稿。”
會後,大家散去,劉前進一個人在辦公室整理著什麼。
周圓進來。
劉前進看著周圓:“哎,怎麼又回來啦?”
“這話說的,走了就不能回來啦?”
“能,你能。說吧,有什麼事?”
“又開始這麼嚴肅了,你這臉這麼一繃,我有什麼話也嚇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