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大眼睛,岑越不敢相信。
那個和警方談笑風生的人是誰?
那個昨夜在他枕邊的人是誰?
那個害他如此狼狽的人是誰?
那個今早和他吻別的人又是誰?
……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他像瘋了一樣衝過去,扣著鎖的雙腕揮出。
四周一片驚呼,如果不是陳老大及時扶住他,他就要跌倒了,好重的一拳。抬手,風予諾擦去唇角的血漬。
該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呢?難過,抑或心痛?
那個高傲的、自負的、躊躇滿誌的男人像困獸一樣被壓製在地上,然後被拉走。那雙眼睛裏迸裂出恨意,最原始的、滴著血的恨意。
……對不起,岑。
如果我不是警察,如果我不是遇上了他,也許,也許我會愛上你。
“小風?”陳楚基拍了拍他的肩。
“沒事。”轉過頭,麵對陳老大的依然是那個雲淡風輕的笑容。“我先走了,明天我會到局裏報到的,不過要晚一點哦。”他是大功臣,當然可以明目張膽地遲到。
秋日的陽光沒有夏天的那般張揚,暖暖地跟隨著他的腳步,和腳步一起輕盈起來的,還有他的心。剛剛那根被岑越拉緊的神經慢慢地放鬆,一個新的約會在等著他。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十字路口,紅綠燈交替明暗。
年輕的婦人牽著小狗優雅地走過,男孩們的足球在學校牆頭的空間拉出一條青春的弧線,一點無聲無息的金光在這喧熱中迷了風予諾的眼。那是一片不知從何處飄蕩到此的沙漬,靜靜地,靜靜地閃耀著。
他的唇角兒不自覺地旋開,最微末,也是最深刻的魔魅正是太陽下的那一點細沙埃布局的時間是下午三點,現在已經四點零五分了,差不多應該快到了吧。
站得有點累了,把身體靠向路邊的橫欄,傍晚的秋風裏火苗瑟縮了一下,點燃了他手中的煙。隻吸了一口。
皺起眉,他吃痛地捂住唇角,剛才的傷口破了皮,被煙熏到。
“小風!”熟悉的招呼聲,來自於騎著摩托車的男子。
“阿先?你什麼時候變成交通警了?”風予諾好奇地盯著他的白色頭盔、綠色螢光背心。
“咳、咳……那個嘛,我不小心泡到老大的女兒,他一怒之下就把我踢到馬路上來日曬雨淋了。不過,過不了多久,他又會把我調回去了。”駱先其神秘地揚眉。
“為什麼?”陳楚基可是出名的“小心眼”。
“因為阿美,也就是老大的女兒,已經懷孕二個月了。”
“真有你的,這回你也該定下來了吧。”
“唉,算我一不留神踢到鐵板了。”駱先其裝腔作勢地擺個苦瓜臉。似乎想起了什麼事,突然正經起來。“哎,你知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一件大事。有一架直升飛機出事故了,爆炸的時候扯斷了好幾根電線,那邊的居民區全都停電了,還好沒砸到人。聽說那架飛機上還有警方正在追蹤的嫌疑犯,真是……小風,你怎麼啦?小風、小風……”
“啊?我沒事。”
“你臉色好差哦,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還要等一個朋友。”
“那我先走,還要執勤呢。”發到引擎,駱先其揮手離去。
十字路口,紅綠燈依然交替。
他的手握住口袋裏的手機,五指收緊,又驀然放鬆。
把夾在指間的煙送到唇邊,風一緊,煙霧很快被吹散。
好奇怪,那個傷口居然不痛了……
——我們一起看月亮,十二點的月亮。
——為什麼要等到十二點?
——十二點過後,就是我的生日。
啊,今天晚上要磨蹭到深夜,等一會吃飯的時候千萬記得要喝點咖啡,雖然他不喜歡那股澀澀的味道。
他想著,等著。
眼前,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身邊,人如潮水,熙熙攘攘。這繁華街頭,有沒有人願意為他停留?
夕陽退去,對街的櫥窗開始閃耀,跳躍的霓虹燈投影在疾馳而過的車身上,以及路邊那道靜靜的身影。
都市,像個玻璃迷宮。
終於,夜開始倦了。汽車喇叭聲、孩子的笑鬧聲,以及年輕人的PARA舞曲聲,一段一段,漸漸消失在空氣裏。最後一點螢光隨著商場保安的拉閘聲湮滅。
“十二點了呢……”他抬頭。
一輪圓月,清如冰雪。
“生日快樂,親愛的……”
世界極靜,有惆悵輕落人間。